生存值在搬货、收银、忍受白眼中缓慢爬到19%。岳悦的手指关节更红了,薄茧也更明显。便利店的惨白灯光下,她褪去了娇艳,只剩下坚韧的茎秆。
这天下午,店里难得的清闲。岳悦正费力地将一箱沉重的矿泉水推进货架底层,后背的T恤湿了一片。店门“叮咚”一声,一个穿着半旧但干净工装夹克、身材敦实、脸上带着点憨厚又有点愁苦神情的男人走了进来——是刚子。
“岳姐!”刚子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岳悦,嗓门不小,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朴素的热情,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为难。他快步走过来,没去看陈姐警惕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着顶级奢侈品Logo、包装得金光闪闪、与他本人气质格格不入的纸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收银台上,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岳姐,那个……骋哥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刚子搓了搓手,声音比平时低了不少,眼神飘忽,不太敢直视岳悦满是汗水和灰尘的脸。他习惯性地想扯个轻松点的玩笑缓和气氛,比如“岳姐你这搬货的架势比我都猛了”,但话到嘴边,看着岳悦那疲惫又紧绷的样子,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一脸苦笑。
岳悦推箱子的动作骤然僵住。她没回头,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双手撑在冰冷的水箱上。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屈辱、愤怒、被再次提醒“过去”的尖锐痛楚,瞬间撕裂了她强装的平静!池骋!他让刚子来?!是觉得刚子好说话?还是觉得刚子叫她一声“岳姐”,就能让她好受点?!
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骨头都在呻吟。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她走到收银台前,目光落在那刺眼得灼目的Logo纸袋上,像看一团毒火。
“刚子,拿回去。”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刚子脸上的苦笑更浓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岳姐……骋哥说了,让你收下。他还说……说……”他顿了顿,努力回忆着池骋那没什么温度的原话,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劝慰和无奈,“说你要是觉得累,或者……遇到啥难处了,别硬撑。只要你……嗯,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去。他还是会……会给你安排好地方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间狭窄、陈旧、充满廉价气息的店铺,扫过岳悦身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磨旧的牛仔裤,那眼神里没有林哲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反而有种朴素的、替她感到不值的心疼。“岳姐,这地方……真不适合你。骋哥那边,至少……”
“至少什么?”岳悦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尖锐,“至少能让我继续当个光鲜亮丽的摆设?当个他用来遮掩真实目的的挡箭牌?!刚子,你告诉我,是不是?!”
刚子被她问得一噎,脸涨得有点红。他本性善良,心里其实门儿清岳悦在池骋那里的真实地位,也知道池骋对吴所畏的心思。以前他当岳悦是“岳姐”,是池骋的女朋友,有些话不能说。现在看着岳悦这副样子,听着她这直指核心的质问,他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些池骋交代的“体面”说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窘迫地站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了为难和一丝……对岳悦的同情。
“刚子,”岳悦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声音反而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绝望,“你回去告诉他,他的‘好意’,我消受不起。”她目光转向那个刺眼的纸袋,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池骋的东西,我嫌脏!”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精致的纸袋扫落在地!
“啪!”
纸袋砸在地上。深蓝色丝绒盒子滚出,盒盖弹开,那条镶嵌着细密碎钻的项链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璀璨冰冷,像无数只嘲讽的眼睛。
刚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完全没料到岳悦会如此激烈!他印象里的岳姐,虽然有点傲气爱花钱,但对着池骋和他身边的人,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的。他看着地上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决绝、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悲壮气息的女人,嘴巴张了张,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浓浓困惑和难以置信的话:“岳姐……你……你何苦呢?!”
“何苦?”岳悦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刚子,你就当我是疯了吧。疯到宁愿在这泥地里打滚,也不愿意再回那个镶金嵌玉的笼子里当个玩意儿!” 她指着地上的项链,“带着它,滚!”
刚子看着岳悦,看着她眼中那片冰冷的荒原和燃烧的火焰,再看看地上那条孤零零的项链,脸上的憨厚彻底被震惊和巨大的困惑取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劝点什么,但看着岳悦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又无比坚硬的样子,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这都什么事儿啊”的无奈和愁苦。
他弯腰,小心地捡起那条项链和盒子,装回那个金闪闪的袋子,把它放在柜子上。他最后看了岳悦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有同情,有不解,还有一丝隐约的……敬意?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又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像背负着千斤重担一样,转身离开了便利店。背影没了平时的利落,显得有些沉重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