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城市霓虹闪烁。
岳悦换上了一套在附近廉价超市买的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廉价的塑料拖鞋。她站在陈姐便利店狭小的收银台后面,看着玻璃门外流光溢彩的世界,感觉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曾经,她是那个坐在豪车里、享受着旁人艳羡目光、指点着奢侈品橱窗的人。而现在,她是那个站在柜台后、为顾客扫码收钱、整理货架、偶尔还要搬动沉重饮料箱的人。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廉价T恤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陌生的粗糙感。手腕因为搬箱子而隐隐酸痛。
“喂,新来的?结账!”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把几罐啤酒重重砸在柜台上。
岳悦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过去对这种粗鲁行为,她只会不屑一顾甚至冷嘲热讽。现在,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陈姐的样子,拿起扫码枪:“好的,一共五十六块八。”
“快点!磨蹭什么!”男人不耐烦地催促。
“请您稍等。”岳悦尽量让声音平稳,手指却因为陌生和紧张而有些僵硬。扫码,收钱,找零……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因为心境的巨大落差而显得异常艰难。她能感觉到男人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一丝轻佻和疑惑,似乎在奇怪这么个看起来“不像干这个”的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生存值+1%…+1%…】冰冷的提示音偶尔在意识里响起,像是对她每一个笨拙却坚持的动作的无声肯定。
临近午夜,便利店的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岳悦正蹲在货架旁,费力地将一箱沉重的矿泉水往里推。T恤的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
“老板,来包烟,玉溪。”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岳悦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缓缓抬起头。
吴所畏就站在收银台前,身上不再是记忆中洗得发白的旧T恤,而是一件质感不错的休闲衬衫,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他脸上带着一种岳悦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的神情,目光随意地扫过便利店,然后……落在了正蹲在地上、穿着廉价T恤牛仔裤、额角还沾着一点灰尘的她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吴所畏脸上的意气风发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张,仿佛连呼吸都忘了。他上下打量着岳悦,目光扫过她廉价的衣着,扫过她额角的汗水和灰尘,扫过她手里正推着的沉重水箱……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趾高气昂、将他弃如敝履、又攀上了池骋的岳悦?
岳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竟然被吴所畏——这个她曾经最看不起、如今却取代了她“位置”的人——撞了个正着!
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看到吴所畏眼中迅速升腾起的那种复杂情绪——震惊、疑惑、一丝丝……几乎掩饰不住的、属于胜利者的怜悯和优越感?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了吴所畏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她扶着货架,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她走到收银台后面,没有看吴所畏,声音嘶哑而平板,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玉溪是吗?四十五块。”
吴所畏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下意识地掏出钱包。
岳悦接过钱,扫码,找零。动作机械而僵硬。她能感觉到吴所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就在她将零钱递过去的那一刻,吴所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语调:“岳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池骋他……” 他故意停顿,目光在她身上又扫了一圈,意思不言而喻。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岳悦刚刚结痂的伤口!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的、近乎凶狠的倔强。她直视着吴所畏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和池骋,已经结束了。”
她顿了顿,在吴所畏更加错愕的目光中,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解脱。
“吴所畏,恭喜你。祝你……得偿所愿。”
说完,她不再看吴所畏瞬间变得无比精彩的脸色,低下头,声音恢复了收银员应有的平板:“谢谢惠顾,慢走。”
吴所畏拿着烟和零钱,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岳悦——褪去了所有华丽伪装,狼狈不堪,眼神却冰冷倔强,甚至……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平静。那句“得偿所愿”像根刺,扎得他心头莫名一跳。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深深地看了岳悦一眼,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转身,带着满腹的惊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推门离开了便利店。
门上的风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格外刺耳。
岳悦看着吴所畏消失在霓虹夜色中的背影,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脱力般靠在了冰冷的收银台上。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滴!遭遇关键人物,认知冲击消化中……生存值稳定。当前生存值:15%。】
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岳悦缓缓抬起头,透过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看向外面依旧繁华却与她无关的世界。小阁楼狭窄的天窗外,一弯朦胧的残月挂在天际,清冷的光辉勉强透过城市的光污染,洒在积满灰尘的窗棂上。
月光很淡,很冷。
但至少,它只照着她一个人。
岳悦抬起手,看着自己因为劳作而微微发红、甚至可能很快会磨出薄茧的手指。这双手,曾经只拎着名牌包,涂抹着昂贵的护手霜。
她慢慢地、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痛,但真实。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在这片废墟之上,在这方狭窄的蜗居里,在头顶这片清冷孤独的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