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灯光是那种最廉价的白光管，嗡嗡地悬在天花板上，把苏熠禾的侧脸照得像张素描，下颌线锋利得能划开空气。他面前的屏幕亮得刺眼，正反复回放着去年总决赛最后一波团战的慢镜头——镜的位移技能明明可以躲开致命控制，指尖却在那半秒迟疑了，被对方干将莫邪的剑雨钉在龙坑墙壁上。弹幕像疯长的野草，“菜鸡”“退役吧”“葬送好局”的字眼密密麻麻爬满屏幕，他攥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连带着手臂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还在看这个？”周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冲完热水的暖意。他把一杯热咖啡放在苏熠禾手边，杯壁上凝的水珠很快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这咖啡加了奶，你胃不好少喝黑的。”
苏熠禾没抬头，喉结滚了滚才发出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我总觉得，如果当时我果断一点……哪怕零点五秒……”
“没有如果。”周浩拉过把椅子坐在旁边，指尖敲了敲屏幕下方的进度条，“职业赛场就是这样，裁判不会等你反应过来。但你记着，那波团战我们辅助没及时给盾，中路清线慢了两秒，不止是你的问题。”他望向窗外，训练基地楼下的梧桐树叶子被晒得打卷，“去年夏天我们从次级联赛打上来，那会儿谁看好我们？现在至少我们站过总决赛的舞台，比大多数人都强。”
苏熠禾这才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周浩的话像温水慢慢淌过紧绷的神经，他刚想说什么，训练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斯屿抱着一摞A4纸跑进来，马尾辫随着动作在脑后甩成小弧，额前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上：“快看！我整理了新赛季所有战队的打野位数据！”她把纸卷往桌上一拍，扬起的风带起苏熠禾散落的一缕刘海，“这个叫‘夜枭’的新人，露娜胜率高达82%！你看他这几波月下无限连，细节处理比你还狠。”
她指着其中一页用荧光笔标红的地方，指尖在纸上点出小坑：“而且他的打野节奏和你很像，但更敢拼，经常三级就越塔。我们得提前研究针对方案，不然季后赛碰到肯定吃亏。”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眼里的认真像揉碎的星星，让苏熠禾心头莫名一动。
“知道了。”苏熠禾接过那页纸，指尖触到纸背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几处被泪水晕开的墨迹——显然是熬夜时不小心打了盹，“你又熬夜了？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林斯屿吐了吐舌头，伸手去捂眼睛：“就熬了一点点……对了，教练说下午有新队员来试训，好像是个射手。”
话音刚落，训练室的门被撞开，陈宇扛着两个装满哑铃的收纳箱走进来，黑色队服被肌肉撑得鼓鼓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上挂着的银色项链——那是他刚打职业时母亲给求的平安符。“试训？”他把箱子往墙角一放，发出“哐当”巨响，额角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不是说今年阵容不变吗？俱乐部又搞什么？”
周浩皱眉捏了捏眉心：“可能是管理层的意思，想多备个轮换。”
下午三点整，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少年站在门口，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露出的下巴线条很尖，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教练李辉跟在后面，拍着他的肩膀：“给大家介绍下，江熠，原次级联赛的顶尖射手，今天来试训发育路。”
赵阳正低头调试耳机，听到“发育路”三个字猛地抬起头，手里的耳机线“啪”地掉在地上。他作为队伍的首发射手，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俱乐部要找人替代他了。
江熠这时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过分平静的眼睛，瞳仁颜色很浅，像蒙着层雾。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在苏熠禾脸上停顿了半秒，像在确认什么。
“久仰。”他开口时，声音淡得像白开水，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试训赛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的沉默。江熠选了公孙离，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的速度快得几乎出残影。对线期三次用二技能挡掉赵阳的技能，团战中像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输出位置。当第三次单杀赵阳的后羿时，赵阳猛地把耳机摔在桌上，塑料壳撞在金属桌沿，发出刺耳的声响：“我打不了了！”
训练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空调的嗡鸣声都清晰起来。李辉叹了口气，指节叩了叩桌面：“赵阳，你先去休息室冷静下。”
赵阳站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擦过地面的声音尖锐得让人牙酸。他摔门而去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好久才消失。
江熠这时才摘下耳机，指尖在手机边缘摩挲着，语气依旧平淡：“我的打法可能和你们不太兼容，强求没意思。”
苏熠禾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冷了些：“你的走位太激进，刚才那波越塔，对方打野已经在草里蹲了十秒，你没看小地图。”
江熠抬眸，浅色的瞳孔里终于有了点波动，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但能打出压制力。”他直视着苏熠禾，一字一句道，“去年总决赛，如果发育路能多3000经济，结果可能不一样。”
“你他妈——”苏熠禾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拖出长痕，周浩眼疾手快按住他的胳膊，对着江熠说：“明天再试训一场吧，打完整的BO5，让大家都看看你的本事。”
当晚，苏熠禾路过赵阳的房间，听见里面传来行李箱拉链的声音。他敲了敲门，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要走？”苏熠禾推开门，看见赵阳正把那件印着“风郯”的队服叠进箱子，队服左胸的队徽已经洗得发白。
赵阳苦笑了下，手指抚过“风郯”两个字：“我知道自己状态下滑了，去年季后赛就拖后腿了。江熠确实比我强，反应快，敢操作，现在的版本就需要这样的射手。”他把队服放进箱子最底层，“这个ID，该让给更有资格的人了。”
苏熠禾想说“我们可以一起练”，却被赵阳抬手打断：“帮我照顾好大家，尤其是林斯屿，她中路总想着支援，自己容易被抓。还有周浩，他老熬夜看录像，记得提醒他吃药。”
第二天的BO5试训打得惊心动魄。江熠在第四局拿出伽罗，在对方高地塔下顶着四个人的伤害，硬生生A掉水晶，屏幕弹出“五杀”提示时，他只是抿了抿唇。
李辉在会议室宣布结果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经俱乐部决定，江熠正式加入战队，ID‘流星’。”
林斯屿坐在苏熠禾旁边，悄悄用手指拽了拽他的衣角，布料下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苏熠禾没看她，只是盯着投影屏幕上还没退出的结算界面，江熠的伽罗头像旁边，“MVP”的金色字样刺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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