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誓约，糖霜亘古】

自那日寝宫内剖白心迹、以吻封缄后，尚清华心底那点因寿元差距而生的阴霾被彻底驱散。漠北君用最直接也最霸道的方式告诉他——碧落黄泉，生死相随，并非虚言。

他开始真正安心地在北疆王庭住下，不再胡思乱想，只专注配合疗伤。

漠北君的手段远超他的想象。北疆秘库中的奇珍异宝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寝宫，许多甚至是只在古籍中记载的、早已绝迹于世的天材地宝。漠北君亲自为他调配药浴，那药液色泽瑰丽，灵气氤氲，每一次浸泡都如同脱胎换骨，将他受损的经脉和道基一点点温养修复。

同时，漠北君开始传授他一套极为玄奥的功法。

“此乃《九转冰心诀》，并非魔族功法，乃上古冰仙所遗。”漠北君将一枚寒气森森的玉简放入他手中，“与你体质及冰髓玉心最为契合。重修此功，根基可较以往更为稳固，于你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尚清华神识沉入玉简，立刻被其中浩瀚精妙的法诀所震撼。这功法品阶极高，修炼条件也极为苛刻，需有极寒宝物为辅，且对心性要求极高。若非有漠北君从旁护法指导，凭他自已绝无可能修炼。

有顶级功法，有无尽资源，更有北疆君王亲自护法，尚清华的重修之路顺利得超乎想象。破碎的金丹在《九转冰心诀》和无数灵药的滋养下，不仅彻底弥合，反而更加圆润剔透，内蕴的冰髓玉心之力被完全激发，与功法完美融合。

他的修为一路势如破竹，从筑基初期迅速攀升至中期、后期……距离再次结丹，似乎也只差一个契机。

这日，漠北君带他来到王庭深处的一处秘境。这里是一片被巨大冰晶笼罩的寒潭，潭水并非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梦幻的冰蓝色，散发着至极的纯净寒气。

“此为‘冰心泉眼’，北疆寒脉之源。”漠北君道，“在此处结丹，可助你凝聚最精纯的冰系金丹。”

尚清华盘膝坐于泉眼中心的一块冰玉之上，寒意刺骨，却让他灵台空前清明。他运转《九转冰心诀》，周身灵气与泉眼寒气共鸣，丹田内灵力汹涌澎湃。

漠北君并未离开，而是静坐于潭边为他护法。他目光沉静地落在尚清华身上，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绝对的信任与不容有失的守护。

结丹的过程比上一次更加水到渠成。有冰心泉眼无穷无尽的精纯寒气支撑，有《九转冰心诀》引导，更有漠北君磅礴神识的暗中梳理，一切障碍都被轻易扫平。

当那枚比以往更加璀璨、通体冰蓝、内蕴玄奥纹路的金丹在丹田内缓缓成型时，浩瀚的力量席卷四肢百骸，尚清华只觉得浑身轻盈欲飞，五感敏锐了数倍不止，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也达到了全新的境界。

金丹成！

而且绝非普通金丹，其品质威力，远胜从前！

尚清华欣喜地睁开眼，第一时间望向潭边那个身影。

漠北君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成功结丹，唇角几不可查地微扬了一下，点了点头：“尚可。”

又是尚可！尚清华却笑得见牙不见眼，飞身掠至他面前，兴奋道：“大王！我成功了！这次的金丹感觉好厉害！”

“嗯。”漠北君抬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细的冰蓝寒气，点在他眉心，“静心凝神，巩固境界。”

那丝寒气精纯无比，瞬间抚平了他因进阶而略显躁动的灵力。

两人回到寝宫，尚清华仍沉浸在进阶的喜悦中。他试着施展了几个小法术，冰锥更加凝练锋利，操控寒气的范围与精度也远超以往。

“看来这《九转冰心诀》果然非凡！”尚清华喜滋滋地总结，“多谢大王！”

漠北君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忽然道：“既已结丹，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

漠北君并未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腕。空间扭曲，下一刻，两人已置身于一片极其荒芜冰冷的陌生之地。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战场废墟。天空是永恒的灰霾，大地焦黑皲裂，到处是巨大骸骨和残破兵刃，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血腥与死寂。极致的阴寒死气无处不在，比北疆魔域的任何地方都要可怕。

“这里是……”尚清华下意识地靠近漠北君。

“上古仙魔战场碎片，一处空间缝隙。”漠北君语气平淡，“亦是北疆魔域与人界通道的薄弱点之一。”

他带着尚清华向前走去，最终停在一处巨大的、如同镜面般平滑却布满裂痕的冰壁前。那冰壁不知有多厚，内里似乎封印着什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

“这是？”尚清华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北疆的‘心脏’，亦是枷锁。”漠北君看着那冰壁，冰蓝色的眼眸中流转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此地封印着北疆一部分本源魔脉，亦镇压着历代魔君征战积累的煞气与死魂。魔脉赋予北疆魔族力量，而这煞气，若失控，便会反噬其主，侵蚀神智，甚至引来天谴。”

他转眸看向尚清华：“历代北疆君王，皆需以自身魔元为引，时刻加固此地封印，平衡魔脉与煞气。于此地修行，事半功倍，亦时刻需承受煞气噬心之险。”

尚清华怔怔地看着那巨大的冰壁，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也更能体会到漠北君平日所承担的重压与危险。

漠北君忽然抬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冰蓝光泽的本命精血。那精血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缓缓飞向冰壁，融入其中。

冰壁上的裂痕似乎细微地愈合了一丝，但其内部躁动的煞气也仿佛被刺激到，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一股阴冷暴戾的气息猛地冲击而出！

漠北君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周身的寒气骤然变得混乱躁动，眼底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红芒。

“大王！”尚清华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上前。

“别动！”漠北君厉声阻止，迅速盘膝坐下，运转魔元，强行压制那反噬的煞气。他周身冰蓝光华与漆黑煞气交织纠缠，显然极为痛苦。

尚清华站在原地，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打扰。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漠北君光鲜强大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风险。

许久，漠北君才缓缓平息下来，周身气息恢复冰冷平稳，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睁开眼，看到尚清华吓得发白的脸，语气放缓了些：“无碍。习惯便可。”

他站起身，走到尚清华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带你至此，并非为让你忧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郑重：“只是想告诉你，魔寿漫长，并非坦途。君王之位，更非享乐。需承担之重，远超你所想。煞气反噬，天谴之危，皆如影随形。与我一起，并非你所以为的永世安康，或许……是更大的劫难。”

他伸出手，指尖轻抚过尚清华的脸颊，带着一丝微凉的寒意：“现在，你可还想留在我身边？若你后悔，我可送你回苍穹山，保你一世安稳无忧。”

他将最残酷的现实撕开，摆在他面前，给予他最后选择的机会。

尚清华看着眼前这人。他强大、冷漠，背负着整个北疆的重压和诅咒，却在此刻，将唯一的脆弱和选择权，交付到自己手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漠北君的腰，将脸埋在他微凉的胸膛。

“我不走。”他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煞气反噬也好，天谴也罢，我都陪着您。您用魔元平衡封印，我就帮您研究净化煞气的阵法！总之，不准再赶我走！”

漠北君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抬手，回抱住怀中温暖的身躯，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冰蓝色的眼眸中，冰雪彻底消融，化作一片深沉的、近乎温柔的暖意。

“好。”他只答了一个字，却重若誓言。

两人相拥于这片荒芜死寂的上古战场，身后是躁动不安的北疆核心，前方或许是无穷劫难。

但心之所向，虽死无悔。

回到王庭后，尚清华像是变了个人。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保护，开始疯狂地钻研阵法，尤其是与净化、封印、平衡能量相关的古籍与秘术。他缠着漠北君询问关于那冰壁封印的细节，索要北疆关于煞气处理的古老记载。

漠北君知他心意，并未阻拦，反而将王庭藏书阁对他彻底开放，甚至召来几位精通此道的魔族长老为他解惑。

尚清华废寝忘食，常常对着复杂的阵图一坐便是整日。漠北君则始终陪在一旁，或是处理公务，或是修炼，在他遇到瓶颈时出言点拨一二，在他疲惫时强制他休息。

日子就在这般忙碌与静谧中流淌。两人之间的话语或许依旧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心领神会。

渐渐地，尚清华真的琢磨出一些门道。他结合人族阵法之精妙与魔族秘术之诡谲，设计出了几个能小幅净化煞气、辅助稳定封印的辅助阵法。

虽然效果有限，但当他第一次成功地将一个小型净化阵法布置在寝宫内，看着阵法缓缓运转，将一丝漠北君周身自然逸散的煞气消弭于无形时，他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大王！您看！有效果！”他拉着漠北君的手，眼睛亮得惊人。

漠北君感受着那阵法带来的、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净化之力，再看着身边人那满是成就感和喜悦的脸庞，心中最坚硬的一处，仿佛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彻底填满。

他反手握住尚清华的手，低低应了一声：“嗯。很好。”

能得到漠北君一句“很好”，堪比得了天大的赏赐。尚清华干劲更足了。

又过了数月，漠北君需再次前往那处秘境加固封印。这一次，他带上了尚清华。

站在那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冰壁前，尚清华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恐惧。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方案，开始在冰壁周围布置他精心改良过的辅助阵法。

漠北君则如上次一般，逼出精血融入冰壁，引发煞气反噬。就在他运转魔元准备强行压制时，尚清华的阵法骤然亮起！

数个小型净化法阵如同星辰般环绕冰壁，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白光，虽然无法完全抵消那恐怖的煞气冲击，却有效地削弱了其最狂暴的部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了几块稳重的礁石。

漠北君压力骤减，原本需要耗费大量魔元、甚至可能受伤的过程，变得顺畅了许多。他有些惊讶地看向一旁全神贯注维持阵法的尚清华。

只见他额头沁出细汗，脸色因灵力消耗而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双手法诀变幻不停，努力地维系着那些在煞气冲击下明灭不定的阵法。

那一刻，漠北君冰封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一颗暖石，涟漪阵阵。

他不再犹豫，迅速引导魔元，更加顺利地完成了此次加固。

结束后，冰壁暂时恢复平静。漠北君走到脱力坐在地上的尚清华面前，弯腰将他扶起。

“如何？大王？有没有好一点？”尚清华顾不上调息，急急问道，眼睛紧盯着漠北君的脸色。

漠北君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忽然低头，将一个带着冰寒气息却无比温柔的吻，印在了他因消耗过度而微凉的唇上。

不同于以往的霸道，这个吻缠绵而珍重，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感谢与悸动。

一吻终了，漠北君抵着他的额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尚清华怔忪的模样。

“很好。”他低声重复，气息交融，“比很好更好。”

尚清华的脸瞬间红透，心跳如鼓，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甜意。

自那之后，每次漠北君前去加固封印，尚清华必定同行。他的辅助阵法在一次次的实践中不断完善，效果也越来越显著。虽然无法根除隐患，却实实在在地减轻了漠北君的负担和风险。

两人并肩立于那荒芜冰原之上，一个以魔元镇守本源，一个以阵法驱散阴霾。

仿佛他们生来便该如此，互补缺失，共担风雨。

这一日，加固封印格外顺利。结束后，漠北君并未立刻离开。他牵着尚清华的手，漫步在这片死寂的战场废墟上。

灰霾的天空下，四周是亘古的寂静与苍凉。

漠北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尚清华。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郑重的光芒。

“尚清华。”他唤他的全名，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这寂静之地回荡，“我漠北，以北疆君王之名，以此地魔脉为证。”

他抬起手，指尖逼出两滴交融着冰蓝与殷红的本命精血，悬浮于空中，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和古老的契约气息。

“立此心魔誓约：自此，千秋万载，魔寿无尽亦或是刹那陨落，唯与你，生死相依，魂命相托。山河倾覆，此心不改；轮回倒转，此情不移。”

精血化作两道玄奥的符文，一道没入漠北君心口，一道缓缓飞向尚清华。

“你，可愿？”

尚清华早已震撼得无法言语。心魔誓约，对魔族而言是最高也是最残酷的誓言，一旦立下，若有违背，必遭魔脉反噬，神魂俱灭！漠北君竟以君王之名，在此地立下如此重誓！

他看着那双冰蓝色眼眸中毫不掩饰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深情与决绝，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愿意！尚清华愿意！千秋万载，生死相依！”

那枚属于他的血色符文瞬间没入他的心口。一股温暖而强大的羁绊之力在他与漠北君之间轰然建立，灵魂深处仿佛都打上了彼此的烙印，再难分离。

漠北君冰封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清晰而真实的笑意。他伸手，将泪流满面的尚清华紧紧拥入怀中，如同拥住了世间唯一的温暖与挚宝。

灰霾的上古战场，冰冷死寂的魔域心脏。

在此立下的心魔誓约，却比任何盛世繁华下的誓言更为永恒。

糖霜沁入魂灵，亘古不化。

12.（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