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极光瀑之约后,冰狱宫的氛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的“和平期”。
尚清华走路都带着风,虽然依旧不敢太过造次,但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藏不住的轻快。他熬汤越发用心,整理书卷也更加卖力,甚至开始尝试研究一些更复杂的、可能对漠北君伤势有益的丹药——当然,是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
漠北君依旧忙碌,但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似乎收敛了许多。他默许了尚清华那些小心翼翼的“越界”,比如偶尔放在他桌角的药膏或提神香囊,甚至有一次,尚清华壮着胆子对一份关于边境防御阵法的图纸提出了一点修改意见,他居然真的听了进去,并让手下重新评估。
这种变化细微却不容忽视,如同冰雪消融的初春,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宫殿里的每一寸空气。
然而,暗处的窥探并未停止。
魇魔公虽被禁足,但他的眼线显然仍在活动。关于尚清华“蛊惑君心”、“恃宠而骄”、“甚至妄议军政”的流言,开始以更隐蔽的方式在魔族高层中传播。一些原本中立的长老,看尚清华的眼神也渐渐多了几分疑虑和审视。
尚清华并非毫无察觉,但他选择相信漠北君。只要那双银白色的眼睛里没有露出怀疑和厌弃,他就觉得自己可以无所畏惧。
这天,尚清华在整理一批刚从边境送回来的战利品清单时,发现了一份被单独封存的、破损严重的兽皮卷。卷轴的材质十分特殊,似乎是用某种罕见冰兽的皮鞣制而成,上面用古老的魔族密文记载着一些片段式的信息,似乎与某种强大的冰系本源力量有关。
他本能地觉得这东西可能对漠北君有用,便将其小心地清理、加固,准备连同其他整理好的资料一并送上去。
就在他专注地处理卷轴时,却没有注意到,窗外极光闪烁的间隙,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正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手中那份特殊的兽皮卷。
那道身影的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光芒。
翌日,当尚清华将整理好的资料送到书房时,漠北君正与几位心腹将领商议军务。
尚清华像往常一样,将东西放在指定的桌角,便准备悄悄退下。
“站住。”漠北君却忽然叫住了他。
尚清华脚步一顿,心里有些疑惑,转过身:“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漠北君的目光落在那叠资料最上面,那份被特殊处理过的古老兽皮卷上,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难辨:“这份卷轴,你从何处得来?”
“是从边境刚送回来的那批战利品里发现的,”尚清华老实回答,“我看它破损得厉害,但材质特殊,像是古物,就顺手整理了一下。上面的密文我看不太懂,但感觉可能……有点价值?”他说的有些不确定。
就在这时,一位原本站在下方的将领忽然上前一步,语气严肃地开口:“君上,此物……似乎是‘冰魄心经’的残篇!”
“冰魄心经?”另一位长老惊呼出声,“那不是早已失传的、传说中能掌控绝对冰源之力的至高魔功吗?据说修炼不当极易反噬,凶险异常!怎会出现在边境战利品中?”
那将领目光锐利地看向尚清华,带着审视:“此等重要之物,为何会混在普通战利品中,又恰好被尚公子‘顺手’整理出来?尚公子似乎对我魔族失传秘典,格外‘敏锐’?”
这话语中的暗示,几乎呼之欲出!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所有魔族的目光都聚焦在尚清华身上,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尚清华脸色一白,急忙解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冰魄心经!我只是看它古老破损,觉得可能有用才……”
“有用?”那将领冷笑一声,“对人族修士而言,我魔族至高魔功,恐怕最大的‘用处’就是窥探弱点,加以针对吧?”
“我没有!”尚清华又急又气,百口莫辩,“我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
“分内工作?”一直沉默的魇魔公一党的一位长老阴恻恻地开口,“尚公子的工作,似乎总是能‘恰好’接触到一些敏感之物呢。从最初的符文基础,到后来的传送阵残卷,再到如今的失传魔功……真是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啊。”
诛心之论,接踵而至。
尚清华只觉得浑身冰冷,一种百口莫辩的绝望感攫住了他。他求助般地看向漠北君。
漠北君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银白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在激动辩白的尚清华和那些义正辞严的魔族将领之间缓缓扫过。
书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尚清华压垮。
终于,漠北君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份卷轴,是谁经手鉴定,归入战利品的?”
先前那名发难的将领愣了一下,答道:“是……是后勤营的常规鉴定师。”
“常规鉴定师,能认出上古魔文,却将其归为普通战利品?”漠北君语气平淡地反问。
那将领顿时语塞,脸色微变。
漠北君又拿起那份兽皮卷,仔细感知了一下,指尖划过上面某些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痕迹:“卷轴之上,有近期被特殊法术处理过的痕迹,并非自然破损。其能量波动……与魇魔一族的‘织梦术’,倒有几分相似。”
此言一出,在场几位魔族高层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织梦术,正是魇魔公的看家本领之一,能编织幻象,篡改感知!
漠北君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下方几位将领,特别是在那位最先发难的将领脸上停顿了片刻:“看来,本座的冰狱宫,是该好好清查一下了。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替别人看着不该看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杀意,让所有魔族都心头一凛,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那位发难的将领更是冷汗涔涔,不敢再发一言。
漠北君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尚清华,语气依旧平淡:“卷轴留下。你,回去继续整理书卷。”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但那种毫不迟疑的信任和维护,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尚清华愣愣地看着漠北君,鼻子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他转身退出书房,脚步有些虚浮,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涨。
而书房内,在尚清华离开后,漠北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比极地寒冰更冷的杀意。
他将那份兽皮卷扔在桌上,声音冰寒刺骨:
“查。”
“一查到底。”
“本座倒要看看,是谁活腻了,敢在本座眼皮底下耍这种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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