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观,神武峰,神武殿内。
香云缭绕,诵经声阵阵。四位国师坐在大殿一侧,愁云慢慢。
慕情在他们面前,谢怜也跪着。只是他跪的方向没有任何人。宁霜和风信则跪在他后方。
国师拿起那张精心雕琢的黄金面具,半晌,唉声叹气道:“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
谢怜跪的笔直,昂首到:“在。”
国师痛心疾首道:“你可知道,仙乐国史上,举办过这么多场上元祭天游,还从来没有哪一次,依仗台只绕城走了三圈的。三圈!”
他刻意强调。上元祭天游的每一道仪式,每一处布置,都是有寓意的。华台绕城一圈,就象征为国家乞求了一年的国泰民安,因此,上一场上元祭天游走了多少圈,就有多少年不需要再举办一场如此庞大的盛世。不仅兆头好,还省钱。如今,华台只绕城三圈,岂不是只能保三年平安?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悦神武者脸上的黄金面具居然在祭典中掉下来了!
这可真真不是个好事,这可冒犯了神仙!
国师恨铁不成钢道:“以往的悦神武者,最少都有五圈保底了,最多撑不过十五六圈,你呢?你就是闭着眼都能走五十圈!一百圈!接过你把自己给掐死在第三圈——你怎么不先把你师父我掐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这下好了,太子殿下你要名垂青史了,我也要陪你一起名垂青史了!”
大殿中,无一人敢说话。宁霜低着头,嘴角微微抽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谢怜却神态自若,平静地道:“国师,您不如这么看。那小孩儿若是摔死了没人接,祭天游中血溅当场,岂非也是不祥之兆?祭典不一样要被打断吗?如今,至少结束的较为体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发生这样的事,只能说是个意外吧。”
国师语塞片刻,又道:“你这孩子!在场这么多皇家武士,随便一个还不是能照样去接?就算接不准可能断个胳膊,但也摔不死。你多往前走几步,打得漂亮些,一会儿就没人理刚才掉下来什么东西了。”
宁霜听了这话,神色微敛。一个孩子的命,竟如此一文不值吗?
而后,她又听到谢怜道:“国师,您知道的。那种情形下,除了我,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反应的过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毫发无伤地接住他。不接,死一个,接了,死两个。”
他语气理所当然,十分笃定。大家也都清楚,他说的是实话,自然无法反驳。
宁霜在心里为谢怜疯狂点赞,把他夸的天花乱坠,已不知天地为何物。
国师又道:“还有!”
谢怜微微垂首,道:“徒儿在听。”
宁霜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国师又道:“你今日上场,做的不错。可不管再怎么不错,你也不能招呼都不提前打一声就突然要改,今天陛下和娘娘都被你吓得够呛。你知道万一赶不上时辰,又会变成什么样吗?”
宁霜感觉不对,以谢怜的性格,不应该招呼都不打就私自改变出场方式啊。谢怜也是长眉一轩,奇怪道:“国师,这件事,我不是今天之前就问过您了吗?”
国师也是一怔,道:“你问过我?今天之前?什么时候?”
谢怜凝眉,望向一旁,道:“慕情?”
宁霜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微微抬起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在场的四位国师。
风信沉声道:“殿下的确是前日就说过了。”
风信将事情说了出来,说完后,他一抬头,目中微含怒意,道:“慕情回来告诉殿下他已经通知国师了,所以殿下才以为国师已经允许,今日便这么做了。哪里料到国师确实一无所知,还险些坏了大事?”
众位国师面面相觑,互相交流了一番,最终得出的结果却是没有此事。
国师转向慕情,一脸愁云满面变为愠怒,道:“慕情,你这是故意知情不报?”
他语气笃定,分明是已经认定了是慕情在其中捣鬼。
宁霜抬起头,道:“师父,凡事都要将证据吧?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前面的谢怜望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跪立的单薄少年也点头道:“我觉得阿霜说的不错,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国师瞥她一眼,道:“有何误会?”
宁霜接着道:“且不说知情不报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又不是傻子,这事出了问题一看就知道是他,他又有什么理由?”
宁霜看了一眼望向他的慕情,接着道:“国师在没弄清楚之前就妄下定论,弟子认为实属不该。况且,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谢怜见她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也附和道:“不如先听他辩解,再下定论。”说完,他侧首道:“慕情说吧,怎么回事?”
慕情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殿下昨日交代我的事情,我是说过的。”
国师皱眉:“你说过没说过,我们还不清楚吗?你什么时候说过?”
宁霜这下什么都明白了,她垂下眼帘,死命闭住自己的嘴。
“昨日,做完晚课后半个时辰,四位国师在四象宫休息的时候,弟子在窗外通报的。”
国师转头问三位国师昨晚的那时他们在做什么。但仔细一回想,他们那时不正在打牌吗?
他们四位心里明了,嘴上却遮遮掩掩,但在座众位心里门清。
经过一通解释,真相果然如宁霜猜想的一般。由于国师不待见慕情,皇极观中的弟子有样学样,经常刁难他。所以,他去通报时,就被那弟子拦在外面不许进去。无奈,他只能在窗外禀报。然而当时他们打牌正入迷,随意敷衍了几声,故而多此时毫无印象。
谢怜蹙眉道:“居然还有这回事?哪个道童这般猖獗?对我派去的人如此无礼,胆子倒是不小。”
虽然谢怜平日与皇极观众道相处都甚为亲和,几乎从来不摆架子,但他毕竟贵为天子之后,皇子之尊,此时随是跪在神像面前,却毫无谦卑之态。一刹严肃,不怒自威。而国师们的脸色,则变得有些微妙。
谢怜道:“你昨天回来为何没对我说这件事?”
慕情跪着转身,对他拜下,淡声道:“太子殿下,请您莫要追究那位师兄。我昨天回来没向您提及此事,便是不希望闹大。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您为我出面,反而伤了同门和气。”
谢怜并不赞同,怫然道:“这算是什么同门和气?欺辱同门和用来出气吗?”
宁霜垂眸,声音轻飘飘的:“归根到底,还是源头的态度最为重要吧?”
谢怜回头看她。宁霜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说话从来都是明着说,如今忽然这么阴阳怪气,倒叫人有些意外了。
而一旁的国师们脸色更微妙了。发生这样的事,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不喜慕情。他们不喜,身边侍奉的道童们自然也懂的他们心意,再加上慕情本身也不怎么讨喜,于是,同门不给他行方便,诸般刁难非议,实为常态。
谢怜自然不是故意讽刺他们,但也确实扎了他们一下。而宁霜则是将这件事实打实地敲在了明面上,虽说于礼不合,但也确实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