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香樟树的叶子，在青藤蔓延的星华中学校园里打着旋。许栀余背着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包，站在气派的校门前，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
雕花铁栏杆后，修剪整齐的草坪铺向错落有致的红砖教学楼，阳光洒在墙面上，泛着温柔却刺眼的光泽。与她从小长大的老旧街区相比，这里像一个精心搭建的乌托邦，而她，就像一只误入华丽花园的麻雀，局促得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栀余！这边！”
熟悉的声音传来，许栀余转头，看见欢悸颜正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朝她挥手。小姑娘穿着崭新的校服，马尾辫高高束起，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许栀余快步走过去，接过欢悸颜递来的矿泉水：“刚找到班级？”
“嗯！我在三班，就在你隔壁楼！”欢悸颜挽住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对了，咱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张崔泽也在一班！就是那个中考全市第一，还拿了全国物理竞赛金奖的学霸，长得超级帅！而且……”她话锋一转，眼神落在许栀余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上，“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家和我家是世交呢。”
许栀余对这些“传奇”和“世交”并不感兴趣。对她而言，能考上星华中学——这所全市顶尖的高中，已经是拼尽全力的结果。她的目标很明确：三年后考上清华，给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的奶奶一个交代。
“先去报道吧，等下还要领课本。”许栀余打断了欢悸颜的炫耀，拉着她往教学楼走去。
欢悸颜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她原本以为，许栀余会露出羡慕的神情，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在意。从初中起，她就事事想压许栀余一头，许栀余成绩好，她就拼命刷题；许栀余受老师喜欢，她就主动帮老师做事。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许栀余总能凭着一股韧劲，在关键时刻让人刮目相看。现在到了星华中学，有了张崔泽这层关系，她一定要彻底超过许栀余。
一班的教室在三楼东侧，采光极好。许栀余走进教室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穿着光鲜，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话题无非是假期去了哪里旅行，新换了什么型号的手机。许栀余默默地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把帆布包放在桌肚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笔记本，开始预习高一的数学课本。
周围的喧嚣似乎与她隔绝，直到上课铃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身影，瞬间让整个教室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介绍一下，这是张崔泽同学，”班主任笑着拍了拍身边男生的肩膀，“相信大家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以后他就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大家有学习上的问题可以多向他请教。”
许栀余下意识地抬头，恰好对上张崔泽的目光。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系得整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的头发打理得清爽利落，额前的碎发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像盛着夏日的星光，鼻梁高挺，唇线清晰，组合在一起，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如泉水：“大家好，我是张崔泽。”
简单的自我介绍，却引来底下女生们压抑的惊叹声。许栀余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看课本，脸颊却悄悄泛起了热。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对方太过耀眼，就像太阳，让人无法忽视。
而欢悸颜站在教室后门，看着张崔泽的背影，嘴角扬起骄傲的笑容。她知道，全校有多少女生喜欢张崔泽，但只有她，才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她的目光扫过许栀余的背影，带着一丝挑衅——许栀余，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抢走任何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许栀余的生活过得简单而规律。每天早早起床去教室早读，上课认真听讲，课间要么刷题，要么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放学后直奔图书馆，直到闭馆才回家。
她很少参与同学们的闲聊，也不怎么和别人打交道，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什么朋友。而张崔泽，就像校园里的太阳，走到哪里都围着一群人。他成绩稳居年级第一，篮球打得好，性格温和，对谁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也是女生们暗恋的对象。
欢悸颜则成了校园里的另一道风景。她家境优越，长得漂亮，成绩也名列前茅，还擅长钢琴和舞蹈，很快就和一群家境相当的女生打成了一片。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许栀余面前刷存在感，炫耀自己的新裙子、新文具，甚至故意在许栀余学习时，大声和同学讨论周末去哪家高级餐厅吃饭。
“栀余，你看我这条裙子，是我妈妈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要好几千呢。”欢悸颜走到许栀余的座位旁，故意转了个圈，裙摆飞扬。
许栀余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挺好看的。”说完，便低下头继续刷题，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欢悸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没想到许栀余竟然如此冷淡。她原本以为，许栀余会露出羡慕或者自卑的神情，可对方眼里只有习题册。
“你每天都在刷题，不累吗？”欢悸颜不死心，又问道，“周末我们要去郊区的马术俱乐部，张崔泽也会去，你要不要一起？”
许栀余头也没抬：“不了，我周末要去图书馆。”
欢悸颜撇了撇嘴，心里暗骂许栀余假清高，却也只能悻悻地离开。她不知道，许栀余不是不羡慕，只是她清楚自己和欢悸颜的世界不同。那些光鲜亮丽的生活，对她而言遥不可及，与其羡慕，不如把时间花在学习上，那才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许栀余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张崔泽产生交集的场合，可目光却总会不受控制地追随他的身影。看到他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看到他在领奖台上从容自信，看到他耐心地给同学讲题，她的心跳就会莫名加快。
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是豪门世家的天之骄子，从小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而她，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靠着奶奶摆摊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能走到这里，全靠自己一路的拼尽全力。
这样的认知，让许栀余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学习的决心。她把那份悄然萌芽的心动，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化作刷题的动力。
而欢悸颜，却一直在暗中与许栀余较量。许栀余数学考了满分，她就熬夜刷数学竞赛题，非要在下次考试中超过许栀余；许栀余被老师表扬作文写得好，她就找名师辅导，在作文比赛中拿了一等奖；甚至许栀余用的笔记本是普通的草稿本，她都要特意买限量版的笔记本，在教室里炫耀。
“许栀余，你看我的笔记本，是限量款的，全市只有十本呢。”欢悸颜把笔记本放在许栀余的桌上，语气里满是得意。
许栀余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挺好的。”
欢悸颜见许栀余始终不为所动，心里越发着急。她不明白，为什么许栀余总是能如此淡定？为什么不管她怎么炫耀、怎么比较，许栀余都能视而不见？
直到那一天，在图书馆。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许栀余抱着一摞数学习题册，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皱紧了眉头，草稿纸写了满满三页，却还是找不到解题思路。
烦躁感一点点涌上心头，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里错了。”
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许栀余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撞进了张崔泽含笑的眼眸里。
他不知何时站在她的桌旁，手里拿着一本物理竞赛书，目光落在她的草稿纸上。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格外温柔。
许栀余的脸瞬间红透了，下意识地想把草稿纸收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背。他的指尖温热，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像有电流划过，让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解析几何的关键是建立坐标系，”张崔泽没有注意到她的窘迫，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起来，“你这里的坐标系选得太复杂了，换个角度试试。”
他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清晰的解题步骤跃然纸上。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耐心地讲解着每一个关键点，逻辑清晰，通俗易懂。许栀余原本混沌的思绪，在他的讲解下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明白了吗？”讲完后，张崔泽抬头看她，眼里带着询问。
许栀余连忙点头，脸颊依旧发烫：“明白了，谢谢你。”
“不客气。”张崔泽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你很认真，这道题难度不小，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被他夸奖，许栀余的心跳更快了，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小声说：“我还有很多要学的。”
“慢慢来，”张崔泽收起笔，目光落在她摊开的习题册上，“你的基础很扎实，只要找对方法，进步会很快的。”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对她说：“如果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许栀余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好。”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欢悸颜走了进来。她原本是跟着张崔泽来的，想找机会和他独处，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张崔泽竟然在耐心地给许栀余讲题，还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欢悸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死死地盯着许栀余，眼里充满了嫉妒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张崔泽会对许栀余这么好？许栀余不过是个出身普通的穷丫头，凭什么得到张崔泽的关注？
她没有上前，而是转身悄悄离开了图书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许栀余知道，她和张崔泽之间，根本没有可能。
那天下午，许栀余再也没心思刷题。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他温热的指尖，清冽的声音，温柔的笑容，像一颗石子投进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她知道，自己的心动，再也藏不住了。
从那以后，许栀余的目光追随着张崔泽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会在早读时，偷偷看他认真背书的样子；会在上课时，留意他回答问题时自信的神情；会在放学路上，假装不经意地跟在他身后，看他和同学谈笑风生。
而张崔泽，似乎也真的记住了她。有时在走廊上遇见，他会主动和她打招呼；有时她在办公室问完老师问题，会碰到他也在那里，他会笑着问她是不是又遇到了难题。
许栀余的成绩，在不知不觉中进步神速。第一次月考，她考了班级第十，年级第三十。班主任在班会上特意表扬了她，说她是“黑马”。
张崔泽在台下看着她，眼里带着欣赏的笑意。
欢悸颜坐在座位上，脸色阴沉。她这次考了班级第三，年级第八，原本以为能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却没想到风头全被许栀余抢了。她看着许栀余站在讲台上接受表扬，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欢悸颜低声对身边的女生说。
身边的女生附和道：“就是，说不定下次就考砸了。欢悸颜，你才是最厉害的，要不是你前段时间忙着准备钢琴比赛，肯定能考得更好。”
欢悸颜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她瞥了一眼许栀余，心里暗暗想：许栀余，你等着，下次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让张崔泽看看，谁才是最优秀的。
许栀余站在讲台上，脸颊微红，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张崔泽，恰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没有言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生。
月考结束后，班主任重新调整了座位，许栀余的新同桌，是一个叫沈贺的男生。
沈贺也是个学霸，成绩仅次于张崔泽，性格温和开朗，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他对许栀余很友好，经常主动和她讨论学习上的问题，有时还会给她带一些零食。
“许栀余，这道物理题你会吗？我琢磨了半天都没头绪。”沈贺拿着习题册凑到她面前，笑容温和。
许栀余接过习题册，认真地看了起来。她的物理成绩不算顶尖，刚好沈贺问的这道题，她昨天刚请教过老师。她耐心地给沈贺讲解起来，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沈贺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等她讲完，他笑着说：“原来如此，谢谢你啊，许栀余。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
“没有啦，我也是刚学会的。”许栀余不好意思地说。
从那以后，沈贺经常找许栀余讨论问题，两人渐渐熟悉起来。沈贺知道许栀余的家庭情况，从不跟她提那些奢侈的话题，有时还会以“自己用不上”为由，给她送一些学习资料和文具。
许栀余一开始不愿意接受，可沈贺总是说：“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浪费，你能用得上就拿去，就当是谢谢你经常给我讲题了。”
次数多了，许栀余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在心里记下，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他。
张崔泽看着许栀余和沈贺走得越来越近，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每次看到他们凑在一起讨论问题，笑容灿烂，他就觉得心里闷闷的，连刷题的效率都变低了。
他开始更频繁地找许栀余。有时会借口问她数学题，其实那些题他都会；有时会在放学路上“偶遇”她，和她一起走一段路；有时会把自己整理的笔记借给她，说让她参考一下。
许栀余对他的主动，既惊喜又忐忑。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光，哪怕只是简单地聊聊天，也会让她开心一整天。可她又害怕，害怕这份喜欢会给彼此带来困扰，害怕悬殊的家境差距，会让这份感情无疾而终。
欢悸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着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崔泽对许栀余越来越好。于是，她开始故意在张崔泽面前说许栀余的坏话。
“张崔泽，你最近怎么总找许栀余啊？”欢悸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她家里条件不太好，好像还经常让奶奶摆摊供她上学呢。”
张崔泽皱了皱眉，不喜欢欢悸颜这种带着偏见的语气：“家里条件好不好，和学习没关系。许栀余很努力，也很优秀。”
欢悸颜没想到张崔泽会维护许栀余，心里更加嫉妒：“可她好像总接受沈贺的东西，感觉有点……”她没有把话说完，却故意留下了悬念。
张崔泽的脸色沉了下来：“欢悸颜，说话要讲证据。许栀余不是那样的人。”
见张崔泽生气了，欢悸颜不敢再往下说，只能悻悻地闭上嘴。但她并没有放弃，反而觉得，必须尽快采取行动，让许栀余远离张崔泽。
日子在这样的暗流涌动中一天天过去。张崔泽和沈贺对许栀余的好，越来越明显，两人之间的竞争感，也越来越强。而欢悸颜，则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给许栀余制造麻烦。
有时在课堂上，老师提问一个难题，张崔泽和沈贺会不约而同地看向许栀余，然后争相回答；有时许栀余随口说一句想吃什么，第二天张崔泽和沈贺都会给她带来；有时在图书馆，两人会故意坐在她的左右两边，各自给她讲题，气氛微妙。
许栀余夹在中间，既甜蜜又困扰。她感激他们的喜欢，可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而欢悸颜时不时的挑衅和比较，也让她有些疲惫。
她试着和欢悸颜沟通，说自己只想好好学习，不想参与这些比较。可欢悸颜却冷笑一声：“许栀余，你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就是想靠着张崔泽往上爬，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惜啊，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栀余愣住了，她没想到欢悸颜会这么想她。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欢悸颜已经转身离开了。
许栀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有些误会，一旦产生，就很难解开。她只能尽量避开欢悸颜，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十二月的一天，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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