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北京像一座蒸笼。余清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汗水浸透了白T恤。安泽跟在他身后,一手推着小璇的轮椅,另一手攥着医院地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舅爷爷说房子通风很好...”余清喘着气推开老式单元门的防盗网,“就是没电梯...”
小璇仰头数着斑驳的楼梯台阶:“哥哥,以后你每天抱我上下楼吗?”
安泽把轮椅折叠扛上肩:“嗯。”
逼仄的楼道里,余清看见安泽后颈的汗珠滚进衣领。那双解过无数奥赛题的手,此刻因紧绷的绳索而青筋突起。
房子比想象中更旧,但窗明几净。阳台上摆着舅爷爷特意移来的柠檬盆栽,青涩果实掩在绿叶间。小璇欢呼着转动轮椅滑过去,安泽却站在门口迟迟未进。
“怎么了?”余清接过他肩上的轮椅。
安泽凝视着卧室门上贴的北大课表——那是余清昨晚熬夜整理的,红蓝笔迹交错如电路图。“突然觉得...”他声音轻得像自语,“我把你拖进了泥潭。”
余清把柠檬汽水塞进他手里,冰水珠扑簌簌滚落:“是共建绿洲。”
第一夜在混乱中度过。小璇因认床哭到半夜,安泽蹲在卫生间手洗她吐脏的床单。余清翻出安泽的北大报到材料,一页页熨平褶皱。晨曦微露时,他们挤在阳台晾床单,柠檬树的影子将三人缠成一体。
北大开学那天,安泽穿着过大的军训服站在镜前。余清替他卷袖口,指尖掠过腕上突起的骨节。“数学系今天摸底考?”他系着腰带问。安泽“嗯”了一声,目光却投向窗外——小璇正被保姆推去医院做检查。
“我请假陪她去。”余清按住他肩膀,“你考完试直接来医院汇合。”
地铁像沙丁鱼罐头。余清护着小璇的轮椅,读着安泽发来的数学题照片消磨时间。对面座位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双胞胎?”
余清愣住。小璇笑嘻嘻指他:“是我哥哥的...”她卡壳般眨眨眼,余清心跳如鼓。
“战友。”安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挤上车,军训帽檐下滴着汗,手里攥着刚买的冰柠檬茶。“数学系第一。”他把饮料塞给余清,嘴角有藏不住的笑纹,“看来最优解生效了。”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裹住他们。等待检查时,安泽在余清手心写拉格朗日方程:“刚考的题...解法很妙。”余清勾他小指:“中文系今天赏析《柠檬》——‘那些酸涩都是光的预兆’。”
小璇的检查结果比预期好。回程夕阳如金汁泼洒,安泽推着轮椅忽然停步:“未名湖就在前面。”
他们真的看见了波光。柳枝拂过水面,碎金般的光斑跳跃在安泽睫毛上。“比想象中小。”他轻声说。余清忽然蹲下系鞋带,起身时变魔术般捧出个柠檬蛋糕,蜡烛火光摇曳:“庆祝安泽同学...今天数学系第一。”
小璇鼓掌惊飞麻雀。安泽吹灭蜡烛时,余清飞快吻他汗湿的鬓角:“奖励。”
暮色渐浓时,他们挤在老房子的阳台吃蛋糕。安泽翻出新领的北大信纸,借着路灯写家书:“妈,未名湖的柳树很像老家医院那棵...”笔尖停顿,他抬头看余清教小璇用柠檬皮折小船,“就是多了个人吵。”
余清抢过信纸添上一行:“还多了个人爱你儿子。”
夜风拂过信纸,未名湖的倒影在字句间荡漾。那些曾写在图书馆稿纸上的未来,正一页页变成握在掌心的现在。
而所谓最优解,不过是共享的每一个柠檬味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