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松烟香。沈知微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看着乳母怀里那个皱巴巴的女婴——独孤落棠留下的最后血脉。小家伙闭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送去钰贵人宫里吧。”沈知微指尖划过婴孩细弱的手腕，声音平静无波。王绾绾晋为钰贵人后，性子虽依旧活泼，却多了几分沉稳，且膝下无子，最是合适。
听雪屈膝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三日后，碎玉轩的庭院里扫得干干净净，廊下挂着新糊的红灯笼，映着墙角初绽的红梅，添了几分暖意。钰贵人王绾绾穿着件水红色宫装，裙摆绣着簇簇金菊，乌发绾成俏皮的垂挂髻，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廊下，看着乳母将女婴抱进来。
“皇后娘娘……真的让臣妾养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指尖绞着帕子，紧张得手心冒汗。她出身御史大夫家，入宫三年，从答应到贵人，全靠安分守己，从没想过能得此恩宠。
送婴孩来的嬷嬷温声道：“皇后娘娘说，钰贵人心性纯良，最能护着小公主。只是孩子体弱，还需贵人多费心。”
王绾绾连忙点头，接过乳母怀里的婴孩时，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臣妾省得！定当视如己出！”她低头看着婴孩紧闭的眼，忽然红了眼眶——这孩子生下来便没了亲娘，往后，她便是她的娘。
沈知微派来的嬷嬷就守在碎玉轩偏院，名为“协助照看”，实则寸步不离。每日的饮食、用药、甚至乳母的言行，都会一一报给永寿宫。沈知微看着传回的字条，指尖在“钰贵人亲自为小公主缝制襁褓”一行上顿了顿，嘴角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或许，这个孩子真能在碎玉轩，得几分安稳。
正月十六，封后大典。
天还未亮，永寿宫便已亮如白昼。数十名宫女捧着各式礼器穿梭其间，鎏金盆里的热水冒着热气，妆台上摆着全套凤冠霞帔——十二尾金凤攒成的凤冠缀着东珠，每颗都圆润饱满；霞帔用云锦织就，凤凰朝阳的纹样在烛火下流转着七彩光泽，边缘滚着一圈狐狸毛，暖得像团火焰。
沈知微坐在镜前，任由宫女为她梳妆。乌发被绾成繁复的朝元髻，每一根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凤冠戴上时，沉甸甸的分量压在头顶，却让她脊背挺得更直。镜中的女子，眉眼沉静，唇色如丹，三十五岁的年纪，被这一身礼服衬得既有母仪天下的雍容，又不失执掌乾坤的锐利。
“娘娘，陛下亲自在宫门口候着呢。”听雪进来回话时，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雀跃。
沈知微起身，提起霞帔的裙摆，裙摆扫过地面的波斯地毯，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走出永寿宫时，晨曦正从东方破晓，淡金色的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琉璃瓦镀上一层暖光。
宫道早已被打扫干净，两侧站满了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红袍、紫袍、青袍按品级排列，像两排整齐的花树。更外侧是宫娥太监，手里捧着香炉、宫灯，见她出来，齐齐跪倒，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声音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而宫道尽头，萧彻正站在明黄色的銮驾旁。他穿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头戴通天冠，金簪束发，身姿挺拔如松。晨光落在他脸上，鬓角的霜色被染成金红，望着她的眼神，比这晨光更暖，藏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与珍视。
“微儿。”他走上前，无视了周遭的目光，亲自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凤冠的重量微微发颤，他便用掌心裹住，传递着安稳的力量。
“陛下。”沈知微抬头，与他对视，眼底的波澜被她悄悄压下，只余一片沉静的温柔。
鼓乐声骤然响起，钟鼓齐鸣，笙箫合奏，喜庆的乐声漫过宫墙，传遍整座皇城。銮驾缓缓启动，红毡从永寿宫一路铺到太和殿，两侧的仪仗队举着金瓜、钺斧、朝天镫，朱漆描金的仪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沿途的宫苑都装点一新，坤宁宫前的广场上，百官早已按品级站定，外国使臣穿着奇装异服，捧着贡品候在一旁。太和殿的殿顶覆盖着黄色琉璃瓦，屋脊上的走兽在阳光下栩栩如生，殿门大开，里面铺着明黄色的毡毯，一直延伸到龙椅前。
吉时到，司仪官高唱“吉时到，请皇后登殿——”
沈知微挽着萧彻的手，一步步踏上白玉台阶。台阶两侧的铜鹤香炉里燃着檀香，烟气袅袅升起，与晨光交织成一片朦胧的金雾。百官再次跪拜，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如潮，拍打着殿宇的飞檐。
萧彻牵着她走到殿中，转身面对百官时，声音朗朗，传遍大殿：“沈氏知微，性资端淑，蕙质兰心，协理六宫，功绩昭然。今册为皇后，母仪天下，钦此！”
沈知微屈膝，行了标准的皇后礼，声音清亮而庄重：“臣妾谢陛下隆恩，愿与陛下共守山河，国泰民安。”
礼炮轰鸣，响彻云霄。殿外的广场上，舞姬跳起了《庆隆舞》，乐声、歌声、欢呼声响成一片，连檐角的雪都似被这热闹震得簌簌落下，落在红梅上，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仪式结束后，萧彻牵着沈知微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俯瞰着广场上欢庆的人群。阳光正好，照得两人身上的礼服熠熠生辉，他转头看她，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溺死人：“微儿，今日的你，是这天下最美的人。”
沈知微望着远处连绵的宫墙，红墙黄瓦在阳光下铺展成一幅壮阔的画卷。她终于站在了这权力的顶峰，有了护佑孩子的力量，也有了身边这个愿意与她并肩的人。
“陛下，”她转头，与他相视一笑，“往后，我们一起。”
风拂过丹陛，带来远处的乐声与梅香。这场盛大的典礼，不仅是对她地位的册封，更是对他们携手同行的见证。深宫的风雪或许从未停歇，但此刻，阳光正好，岁月安稳，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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