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暮色带着初冬的清冽，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却驱不散沈知微心头骤然腾起的寒意。她指尖捏着那枚刚从翊坤宫墙角搜来的玉簪，簪头雕着极小的“柳”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药渍——与前几日从二公主药渣里验出的残痕，分毫不差。
“柳云溪……真的是她？”听雪的声音发颤，捧着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帕角绣线都被捏得发皱。那帕子是柳婕妤亲手绣给二公主的，如今看来，倒像是裹着毒的糖衣。
沈知微坐在紫檀木大桌后，一身绛紫色绣凤宫装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唯有眼底的光锐利如刀。她想起柳云溪初入宫时的模样，穿着身洗得发白的浅绿宫装，怯生生地站在宫门口，手里攥着半旧的包袱，说自己是庶女，只求在宫里安稳度日。是她见她眉眼温顺，又略通医术，才将她安置在太皇太后身旁，甚至在景璃生母去世后，让她时常来照看……五年了，这条毒蛇竟藏得如此之深。
“凌钰衡，你确定看清楚了？”沈知微的声音很稳，指尖却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敲打着自己被背叛的心脏。
凌钰衡单膝跪在冰凉的金砖上，玄色劲装沾着夜露的寒气：“是。属下亲自带着人盯了三日，柳婕妤每日寅时都会派人去翊坤宫，送去的食盒里，除了给玉嫔的药，还有一份点心——正是二公主最爱吃的杏仁酥。”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今日那小太监不慎掉落了这枚玉簪，属下才敢确定。”
窗外的寒梅被夜风拂得轻响，枝桠在窗纸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极了柳云溪平日里温顺笑容下，藏着的獠牙。沈知微忽然想起前几日景璃总说头晕，太医只当是风寒，如今想来，那慢性毒药怕是早已入了骨。
“娘娘，要不要现在就……”听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里满是恨。
沈知微却摇了摇头，指尖抚过那枚玉簪的冰凉：“她能在我身边藏五年，绝非易与之辈。玉嫔不过是她的棋子，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她深吸一口气，绛紫色的宫装裙摆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去备轿，我要去养心殿。”
养心殿的烛火亮得通透，萧彻正对着舆图蹙眉，明黄色的龙袍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听闻沈知微来了，他立刻放下朱笔，迎到殿门口，见她脸色不好，伸手便握住她的手：“怎么了？手这样凉。”
沈知微抬头看他，他眼底的关切像暖炉，稍稍驱散了些心底的寒。她将那枚玉簪递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你看这个。”
萧彻接过玉簪，指尖触到那熟悉的“柳”字，眉峰瞬间蹙起。待听完沈知微的叙述，他猛地将玉簪掷在地上，青瓷笔洗被震得哐当作响：“这个毒妇！朕竟也被她的温顺骗了！”
“她入宫五年，处处依附着我，对景璃更是嘘寒问暖……”沈知微的声音低了下去，想起那些柳云溪为景璃彻夜煎药的夜晚，只觉得背脊发凉，“我竟从未怀疑过她。”
萧彻将她揽入怀中，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龙袍上的金线硌着她的脸颊，却带来一种踏实的安全感：“不怪你。是她藏得太深，也太会演戏。”他低头看着她，烛火在她眼底映出细碎的光，“但现在，我们知道了。微儿，别怕，有朕在。”
沈知微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那片慌乱渐渐平复。她抬头时，正撞进他盛满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并肩作战的决心。这一刻，所有的算计与隔阂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个在深宫里相互扶持的人。
“她想用景璃逼我乱阵脚，阻止封后大典。”沈知微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玉嫔是弃子，她真正的目标，是后位。”
萧彻颔首，伸手取过纸笔：“那我们便让她以为，计划得逞了。”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沈知微，“按这个安排，先稳住她。”
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正是她心中所想。沈知微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疲惫被一抹亮色取代：“陛下与臣妾，倒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萧彻握住她的手，将纸揉碎，“从今日起，景璃的饮食起居，由凌钰衡亲自照看。柳云溪那边，你依旧如常待她，让她放松警惕。”
殿外的风卷着雪花落下来，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沈知微望着窗外渐渐变白的庭院，又看看身边眼神坚定的萧彻，忽然觉得，就算前路有再多风雨，只要两人并肩而立，便没什么可怕的。
她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夜深了，陛下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朝。”
萧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你不走，朕便不睡。”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明黄色的帐幔上，紧紧依偎在一起。永寿宫的危机四伏，养心殿的默契相依，在这个初雪的夜晚，交织成一曲无声的誓言——他们不仅是帝与妃，更是要携手共渡难关的同路人。而那条藏在暗处的毒蛇，终将在他们的联手之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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