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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暗箭难防

朱墙恨

腊月的风裹着雪粒,抽在脸上像细针。永寿宫的回廊下,积雪被扫到墙角,堆成半人高的雪堆,冰棱从廊檐垂下,像串透明的刀子。沈知微披着件玄狐裘斗篷,站在窗前看雪,月白狐裘的毛领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乌发绾成严谨的朝云髻,仅用支赤金镂空凤钗固定,钗尖的明珠在阴沉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娘娘,青黛姐姐那边传来消息,月嫔宫里的掌事宫女,这几日总在法华寺僧人住的西厢附近打转。”听雪悄无声息地进来,玄色比甲上沾了层薄雪,她呵了呵冻得发红的指尖,声音压得极低,“方才还看见她捡走了缘澄大师掉的经卷,鬼鬼祟祟地往慈宁宫去了。”

  沈知微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案上那枚旧平安符上。粗麻布已被摩挲得发亮,上面绣的歪歪扭扭的莲花,还是三年前缘澄的手艺。她早料到有人会盯上这纯净得与深宫格格不入的少年,却没想着来得这么快。

  “春枝呢?”她问道,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春枝姐姐按您的吩咐,让人盯着西厢的动静,刚才回报说,缘澄大师晨起扫雪时,对着咱们宫的方向站了片刻,被月嫔的人看见了,还画了下来。”听雪递过张纸条,上面是幅粗糙的画——少年僧人站在雪地里,目光望向远方,旁边还特意标了“永寿宫方向”。

  沈知微捏紧纸条,纸角硌得指节发白。这群人,竟连个方外之人都不放过。

  “云岫,”她扬声唤道,“取件新做的墨色僧袍来,再备些伤药,悄悄送去西厢,就说是……太皇太后赏的。”

  云岫应声而去,湖蓝色宫装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炭灰。她做事向来稳妥,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墨色僧袍能让缘澄在人群中不那么扎眼,伤药则是防备万一,毕竟这深宫里,暗箭从来防不胜防。

  青黛这时也回来了,她裹着件灰鼠皮披风,脸色冻得发青,手里攥着个小布包:“娘娘,这是从月嫔那宫女身上掉下来的,奴婢捡着了。”布包里是枚新的平安符,粗麻布上绣着株兰草,针脚稚嫩,正是缘澄的手笔——想来是他想送给自己,却不慎遗失的。

  沈知微看着那枚平安符,忽然想起缘澄那双干净的眼睛。他昨日在回廊下遇见她,趁人不注意塞给她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心净则明”。那时他青灰僧袍的袖口沾着雪,睫毛上还挂着冰珠,眼神却亮得像星子,仿佛能照透这深宫的污浊。

  “把这符收好。”沈知微将布包递给听雪,“告诉春枝,加派人手,务必看住缘澄,别让他落了圈套。”

  正说着,凌钰衡顶着一身风雪进来。他玄色劲装的肩头落满雪花,像覆了层霜,腰间绣春刀的刀鞘凝着冰,脸上带着未消的寒气。“娘娘,镇国公在朝堂上递了折子,说西戎使者求见,想商议互市之事,恐怕是想探咱们的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平安符,声音沉了沉,“另外,慈宁宫的人买通了个小沙弥,想让他指证缘澄大师与娘娘过从甚密。”

  沈知微并不意外,只是冷笑一声:“太后急了,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她看向凌钰衡,“那小沙弥可靠吗?”

  “臣已经处理好了。”凌钰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那小沙弥收了钱,却被臣的人抓了现行,此刻正在偏殿候着,只等娘娘发落。”

  沈知微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慈宁宫的飞檐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毒蛇。“把他交给柳婕妤,”她缓缓道,“让他在太皇太后面前‘无意’中说漏嘴,就说……听见月嫔宫里的人商量着,要给缘澄大师扣个‘秽乱宫闱’的罪名,太皇太后会明白我的意思。”

  凌钰衡躬身应道:“臣遵旨。”他抬头时,看见沈知微望着风雪的侧脸,玄狐裘的毛领蹭着她的下颌,竟显得有些单薄。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御书房外,听见皇帝吩咐内务府,要把江南新贡的云锦都取出来,说是要给贵妃做件寿宴穿的吉服——再过五日,便是沈知微的生辰。

  这深宫再冷,总还有人记挂着她的冷暖。

  凌钰衡退下后,青黛正用银剪剪掉烛花,烛火猛地一跳,映得她湖蓝色宫装的暗纹愈发清晰。“娘娘,再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要不要让小厨房备些您爱吃的江南点心?”

  沈知微这才想起自己的生辰。往年在夜挺里,不过是啃块窝头就心满意足,如今在这富丽堂皇的宫里,反倒没了念想。“不必麻烦了,”她淡淡道,“跟寻常日子一样过就好。”

  话虽如此,傍晚时分,听雪却带来个消息:皇帝让人送了批新书来,说是给娘娘解闷的。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竟是全套的《太平广记》,还有几本孤本的游侠传,都是她前些日子跟萧彻提过想看的。书箱最底下,压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明珠比往日的更大更圆,想来是皇帝特意让人赶制的。

  沈知微捏着那支步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泛起丝暖意。她走到镜前,将步摇插在发间,流苏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镜中的女子,眉眼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清冷,却在眼底深处藏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窗外的雪还在下,将宫墙染成一片惨白,仿佛要掩盖这墙内所有的算计与肮脏。沈知微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起缘澄的话:“心净则明”。或许吧,只要守住心里的那点清明,再深的黑暗,总能找到出路。

  而西厢的禅房里,缘澄正对着盏青灯抄写经文。他换上了沈知微送来的墨色僧袍,料子极好,却衬得他脸色愈发清俊。案上放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是春枝让人送来的,说“贵妃娘娘怕大师着凉”。他望着窗外的风雪,笔尖在纸上写下“平安”二字,眼神干净得像从未被这深宫污染过。

  他不懂什么阴谋诡计,只知道那个曾与他在银杏树下共享片刻安宁的女子,此刻正身处险境。他能做的,唯有为她抄经祈福,愿她岁岁平安。

  雪,越下越大了,仿佛要将这深宫的罪恶与温暖,一并掩埋在这片苍茫的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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