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直播间》（上）

连体婴手术那惊心动魄的成功率百分之一，终于在庆功宴的喧嚣中尘埃落定。空气里是酒精的浓烈和劫后余生的松弛。

“哎呀！云哥儿！你和悦儿，郑哥和林渊，太牛了！百分之一的概率愣是让咱们撞上了！必须走一个！”贺前醉醺醺地高举酒杯。

苏云扯出他招牌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顺手抄起一瓶啤酒：“八戒，这叫实力碾压，哪有什么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眼神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斜对面——郑仁正和谢伊人低声说着什么，谢伊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郑仁脸上浮现平日里少有温柔的笑容。苏云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郑仁和谢伊人一同站了起来。郑仁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压下了嘈杂：“占用大家一点时间，我和小伊人，在一起了。”

死寂。

仿佛空气被瞬间抽空。下一秒，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猛然炸开！

我艹！郑哥？！千年铁树开花了？！

“祝郑哥和小伊人长长久久，恩恩爱爱！”周立涛激动地碰杯。谢伊人羞红了脸，依偎在郑仁身边，郑仁素来清冷的脸上也带着罕见的、温和的笑意。人群瞬间沸腾，欢呼着涌向被祝福包围的中心。

苏云站在外围，脸上的笑容早就落下了，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果然……尘埃落定。苏云自嘲的想了想：你怎么喜欢郑仁呢，你怎么能对郑仁生出这种心思呢？。他抓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感试图冲散那挥之不去的心理无声的塌陷……一丝荒谬的解脱感。

就在这时，贺前这个大嗓门，带着几分醉意和“看透一切”的促狭，目光在苏云和常悦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大声问道：“哎！云哥儿！郑哥和小伊人这都官宣了，你跟悦儿呢？你们俩这革命友谊啥时候升华一下啊？是不是也藏着掖着，准备给我们来个大的？” 他挤眉弄眼看向苏云。

这话一出，瞬间又吸引了不少目光聚焦到苏云和常悦身上。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然和期待的笑容，跟着起哄：对啊云哥儿！你和悦儿配合那么默契，简直天衣无缝！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云哥儿？

听到贺电前的调侃以及众人探究八卦眼神让随着这些话和以及郑仁的官宣让苏云感到难堪同时也使他下定决心离开海城。

起哄声瞬间又起，目光聚焦在苏云和常悦身上。常悦爽朗大笑，立刻澄清是“坚不可摧的革命战友情”。苏云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显得有些僵硬，他顺着常悦的话笑骂贺前，澄清误会，语气是惯有的调侃。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不过是又一场玩笑时，苏云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宣告式的郑重：

“不过呢，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宣布个事儿。”

喧闹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郑仁的目光，原本带着一丝对贺前起哄的无奈和对常悦澄清的了然，瞬间转向了苏云。他深邃的眼眸里，温和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去，却已敏锐地捕捉到了苏云笑容之下那不同寻常的坚定

大家在场的应该都知道我之前因为ptsd从北达心外转到了咱们医院的急诊科；在救援的的时候呢我碰巧恢复了，而且因为我之前是北达的医生，北达已经邀请我几次了，我的志向也一直都是心外。所以......苏云顿了一下，我决定回去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也仿佛在郑仁脑海中炸开。

北达心外？离开？

郑仁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了。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那双惯常冷静、洞察一切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瞬间屏住的呼吸。

太快了！太突然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手术台上并肩作战，在生死边缘配合得天衣无缝，共同创造了那百分之一的奇迹。那份默契，那份信任，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事关系，是战场上能将后背完全交付给对方的战友！郑仁从未想过苏云会以这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场合，宣布离开。

“云哥儿你要走？！”“我艹！太突然了吧？”……周围的惊呼和议论声浪般涌来，但郑仁却觉得那些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那个举着酒杯、脸上挂着过于灿烂笑容的人身上。

郑仁试图消化这个信息：苏云要跳槽去北达？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是因为……刚才他和伊人的官宣吗？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针，刺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对失去重要搭档的震惊和……一种被隐瞒的、难以言喻的背叛感所取代。

他看着苏云对着常悦说“以后没我这个搭档拖后腿，你可要飞得更高啊！”，看着苏云举起剩下的半杯酒，朗声说着祝福他和伊人、祝福海城外科的话，然后一饮而尽。

郑仁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他想问：“苏云，为什么？” 他想说：“北达急诊科主任？以你的能力当然胜任，但海城……” 他甚至想确认：“这决定……是认真的吗？考虑清楚了吗？”

然而，苏云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或者说他没有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放下酒杯，苏云抓起桌上那瓶剩酒，脸上带着酒意的红晕，声音却异常清晰语气却带着告别的意味：各位，你们接着嗨！我明天一早就得滚去北达报到，先撤一步！玩的尽兴！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步伐带着酒后的微晃，却异常坚定地朝门口走去，背影决绝。

郑仁下意识地他想叫住他，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被死死地卡在唇齿之间。至少……至少应该好好谈谈，而不是这样仓促的、在酒意和喧闹中的告别。

但苏云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像一阵风，迅速地消失在厚重的门后。

郑仁站在原地，如同凝固的雕像。他手里那杯几乎没动的酒，此刻像有千钧重。脸上残留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几乎无法解读的阴郁所取代。那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冷静和沉稳，此刻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地锁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要将它烧穿，要将那个离去的背影重新拽回视线之内。

周围的议论声浪更大了，充满了惊愕、惋惜和不解。常悦失落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云哥儿他……这也太突然了……”院长知道吗？林渊插了一句。

庆功宴的喧嚣彻底冷却，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嗡嗡作响的议论。郑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场地的。苏云那句“明天一早就得滚去北达报到”像冰冷的铁锥，反复凿击着他的神经。

太快了！太突然了！

职业理性在短暂的震惊后开始强行运转。北达心外？苏云回去？这绝非一时冲动能做出的决定。调职，尤其是从海城急诊跳回北达心外这样的核心科室，涉及人事流程、档案调动、岗位安排……绝非一日之功。院长苏离，苏云的亲姑姑，不可能不知情！

他没有回宴会厅，而是直接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车开向海城医院

他甚至没有回办公室，脚步带着一种被激怒后的决断，径直冲向院长办公室。走廊的灯光冰冷地打在他紧绷如石的下颌线和紧蹙的眉峰上

院长办公室紧闭着。郑仁没有停顿，抬手敲响的力度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进。”苏离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

郑仁推门而入。苏离正坐在办公桌后，灯光下她的神情复杂，却带着一种了然的平静，仿佛早已准备好面对这场风暴。

郑仁推门而入。苏离端坐办公桌后，脊背挺直如松，灯光下，那张与苏云有几分相似的、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喙的威严。她看着他，如同审视一个失控的下属。

“苏院长！”郑仁的声音因愤怒而紧绷，带着宴会的微醺和尖锐，“苏云去北达！你早就知道！为什么？！”

苏离眼神锐利如冰刃，迎着他的怒火，没有丝毫退让。她甚至微微前倾，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郑仁医生，注意你的态度！”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苏云医生的调动，是北达心外正式发函邀请，经我院人事流程审核，由我本人批准的、符合规章的正常人才流动！”

她完全用官方辞令筑起高墙：

“他克服PTSD，北达是他专业根基和志向所在。基于对他个人发展的尊重和人才配置原则，我批准调动！这是常规决策！”她刻意强调了“个人发展”和“常规”，彻底抹杀“背叛”感。

“常规？”郑仁怒极，猛地一掌拍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巨响，“那为什么是今晚？！庆功宴上！用那种方式？！这是对并肩战友的尊重吗？！”他只看到职业层面的失信与羞辱！

苏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锋利！她霍然站起，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

“郑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这里是院长办公室！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

她目光如寒冰利剑，直刺郑仁：

“苏云何时、如何告知团队，是他的个人自由！我批准的是调动，不是他的告别词！至于是否‘尊重’你——”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你的主观臆断！医生流动是行业常态！难道每次调动，都需要我这个院长，或者你这个‘主心骨’提前审批吗？！”

这番强硬的反击，彻底将郑仁的愤怒定义为“撒野”和“越权”。她用“个人自由”和“行业常态”的冰冷铁则，碾碎了郑仁珍视的团队情谊。字字句句，维护着医院的规则和苏云的“权利”，那作为苏云姑姑的身份，被她用院长的权柄牢牢锁在职业铠甲之后，只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转瞬即逝的暗芒。

郑仁被这堵由权力和规则筑成的高墙撞得哑口无言！满腔怒火瞬间冻结成冰，只剩下刺骨的屈辱和无力。他被彻底压制了。

他缓缓收回拍在桌上的手，指尖冰凉麻木。深深看了苏离一眼，那眼神冰冷、死寂，充满了被碾碎的疏离。

“好。明白了。”郑仁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他决然转身，带着一身被权力冰封的怒意和酒气，步伐沉重地离开。

门沉重合拢。

苏离依旧挺立，面如寒霜，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一丝不平静。苏离在确认郑仁紧绷的情绪骤然放松下来，本来直挺的背也松了下午。苏离突然想起今早苏云和她说的话：花姐儿我求你了我宁愿郑仁恨我冲动、恨我不告而别、恨我为了前程抛弃团队，也不愿让郑仁知道那底下隐藏的、如此不堪的真相——那份扭曲的、注定无望的爱

已经离开后窗外霓虹冰冷，映着郑仁僵硬的背影。他摸出烟，未点燃。

耳边是苏离冰冷无懈可击的“个人自由”、“行业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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