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簾茜旅游回到川崎 第一件事是操办父母的葬礼
在殡仪馆待了两天两夜 自己已然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站在灵堂前 和自己的至亲阴阳两隔
她没有哭
她哭不出来
该去死的本来只有她一个
前一天早上 她从民宿中醒来 发现手机多了十八通未接电话——母亲的手机号 从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三十七分——她习惯开静音
她吃着早餐 漫无目的翻着消息 竟然有两条短信——来自医院和警署
她噎住了 行李乱塞一通 没命的赶回川崎
她感到一种失落……和自责
——她的父母去世了
同样的感觉 不久前她也经历过一次
两个月前 茜的社团解散了
活动室有了别的用处 几个因音乐碰撞在一起的扭捏的灵魂终于还是散开了
起初 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自己对待其他社员是否太过严苛 让人难以接受？可是 只有由纪子知道 茜是个连自己都要疯狂压力的完美主义者
啊…由纪子……
当时茜把吉他包甩在背上走出活动室 只有由纪子发现她走进了厕所隔间 过了二十三分钟才出来 并且敏锐地发现了她没有冲水——在做别的事情
由纪子瞥到了茜的右手 黑白撞色的拨片貌似沾上了什么……
她立马拦住茜 抓住她的左手 快速而小心地掀开她的袖子…
几道或深或浅的划痕 触目惊心
“茜……你在自残？”由纪子小声问道
“碍事……”茜准备走开
可是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十厘米的女孩竟然死死挡住自己 叫自己不要动 然后跑到医务室拿绷带帮自己处理伤口 并天真地保证自己不会告诉任何人
啧…吉田由纪子啊…
茜打开LINE 点开由纪子的头像——一只柴犬 她家养的
不过……
算了吧 她这样想着 毕竟自己可是在社团解散那天拉黑了所有人 屏蔽了群组 当社员们聚起来准备好好道个别 演奏最后一曲的时候……
她 御簾茜 已经轻飘飘的去了北海道 理所应当的错过了社团解散的纪念手链——印着她设计的徽 这最后一次演奏当然因为失去了主音吉他不欢而散
但她现在回来了 没告诉任何人
父母的葬礼一切从简 领取遗体 守灵 安排火化 最后合葬在公墓 全都要自己一个人操办 说起来 扎在死人堆里已经有四十个小时了吧…好累…可是明天还有半天
父亲……在茜小时候 连上楼梯都要两步一级的时候 就开始教她弹吉他了 本来只是看看能不能培养下爱好 结果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好像就是为吉他而生的 因此欣喜若狂 于是在茜十四岁那年 他花了大价钱 购置了一把Ibanez RGIXL7
奇怪的七弦吉他 冷冰冰的御簾 意料之外的受欢迎 虽然她从来不屑一顾
真是的 明明有肝病 却还是为了工作一周三次酒局 疼到受不了了才去住院 结果……再没出来
母亲……车祸的时候 是不是还握着那可笑的护身符呢……骗人…在富良野 自己的护身符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是说会碎掉的吗…？从父亲的病房走出来……失落到连自己的生命都……
脑子很乱 电车差点坐过站 下了电车 还有二十分钟的步行 偏偏下起了雨 起初只有几滴 混在茜的发丝间——她没抬头 只是走得再快了些 湿润的柏油路此时铺满了霓虹 没人能看见茜手腕上绷带渗出的红
雨更大了
天幕被撕开一条口子 接着就是雨水倾盆 打伞也逃不了湿透的命运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她骑在父亲的肩上打着伞 回家后发现父亲衬衫全透了 可自己只是湿了鞋尖 那一年 茜八岁
晚上九点 茜停在了便利店前 也许在这里可以等雨小一些 她转了个身 想把伞稍稍甩干……顺带甩掉一些盘踞在自己脑海里的声音
——“茜ちゃん。”
茜愣住了 这不是幻想 她确实听到了 她不想转身 因为 她知道——
一定有一抹白 向自己移动
——吉田由纪子 果然还是被找上了啊
“茜ちゃん！本来要去你公寓的 结果在这里就碰到了呀 你这一个月去哪里了啊 都没赶上社团最后一次集会耶”由纪子将胳膊伸到茜面前 “看哦！这个手链！每个社员都有的哦 你没有赶上 但是我给你带来了…在……”
“你很吵……”茜把饭团重新放回冰柜 准备打起伞走出去 即使自己这两天只啃了点饼干 身体早就发出了警告 但她现在只想逃离身边这个带刺的太阳 顺带 便利店的节能灯本来就照得人眼睛发酸
出门那块砖送了 由纪子踩了上去 泥水溅上了茜的裤脚
“抱歉！不过你裤子本来就是黑色的嘛”由纪子笑了 露出那颗虎牙
“…为什么跟着我？”茜突然停下 由纪子没注意撞了上去
“诶…因为茜ちゃん你没有说再见啊 而且从来不说再见呢…”
“啧”
雨水在两人之间织成密网 由纪子固执地跟在半步之后 书包带蹭到茜的手背 湿冷得像某种深海生物
由纪子突然跑到她前面 倒着走 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进眼睛里：“我帮你改了谱子！副歌加了点——”
茜猛地拽住她手腕 一辆卡车呼啸而过 泥水溅上由纪子的裙摆
“...看路”
“嘿嘿 谢谢茜ちゃん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关心人的嘛”
就这么走着 本来应该一晃而过的十分钟竟然被身边这个开朗笨蛋托得这么久
终于站在了公寓楼下 虽然全身都被淋透了 楼道灯却很不巧坏了 更不巧的是茜的手机早就没电了 由纪子打开了手电
“呐 茜ちゃん 社团的事…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错 大家都希望你能回来 再合演一次……”由纪子突然有点局促 她察觉到了茜试图加快的杂乱脚步
“那个 茜ちゃん 等等”由纪子急忙伸手 抓住了茜的左腕 手电的光落在绷带上 终于看清了那抹暗红——
“等等！茜ちゃん！你又在……”由纪子的声音不禁颤抖
茜只是抽回手 但她突然意识到 由纪子的手…和香灰一样烫
“别碰……顺带 闭嘴”
走到门口 茜低下头插钥匙 可太久没有进食休息 阵阵头晕泛上 钥匙两次都滑了出来
“嘶” 茜不得不蹲下来 仔细看清那个锁孔……
“要不要我帮忙……你的手在抖呢”由纪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有回应
“为什么 那种语气 和妈妈一星期前最后一通电话一样……”茜的内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突然抬高音量 “真是的 茜ちゃん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扛着所有啊 无论是社团 还是你的父母……抱歉提到这个 根本就不是茜ちゃん的错好吗 为什么要这么惩罚自己呢 明明我…大家都可以来帮助你分担一些 只要……”
“我说了 闭嘴——”
由纪子却不肯退却 想抓住茜的右手……
“烦死了”甩手比想象中粗暴
“对不起…” 下意识的 由纪子往后退了一下 却不料踩中了茜丢在一旁的丧服 浸水的衣物意外的滑 公寓原定下个星期铺防水砖
由纪子的栗色马尾扬起 发梢甩出的水珠在空中短暂定格 映出便利店霓虹招牌的残影——被雨水分裂成模糊的血色光斑
茜猛地回头想抓住 结果自己刚站起来就头晕眼花 下意识撑住栏杆稳住自己 左手只能象征性地抓向虚空 等再抬头……
由纪子已经倒在下面了
身体砸在消防梯转角的声音并不清脆 而是类似高桥健一的底鼓被闷住后的“咚——噗” 茜的耳膜捕捉到三连音：
肋骨折断的“咔”
后脑撞上消防栓的“哐”
自己喉间挤出的“啊”——仅0.3分贝，比吉他feedback还微弱
茜的左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 可能是肌肉牵张过大 伤口又裂开了 血渗了出来 绷带已经完全变得暗红了
雨好像停了……什么时候……听不见了
茜瘫坐在地上 好想已经忘了怎么呼吸……
该掉下去的…明明是…
“茜ちゃん 救我”她好像说了 又好像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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