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头。
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她甚至能闻到枪口上残留的硝烟味，以及男人手心因为失血过多而带来的凉意。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急促，一个微弱却带着压迫感。
“你想干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想报警？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月岛凛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错误的反应，都可能让自己脑袋开花。
她看着男人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动摇，只要她说出一个让他不满意的字，他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但奇怪的是，在最初的恐惧过后，她心里涌起的竟然是一种莫名的愤怒。
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他弄回来，衣服被弄脏，手臂被压得发麻，甚至差点被他甩开撞到墙上，结果换来的就是一把枪指着头？
愤怒压过了恐惧，月岛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救你。”
男人的瞳孔缩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握枪的手紧了紧，枪口在她额头上压得更用力了：“你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由你。”月岛凛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但在你杀我之前，能不能先让我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你现在流血的速度，就算不杀我，也撑不了半小时。到时候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很不划算。”
她的话条理清晰，语气平淡，完全不像一个被枪指着头的人该有的反应。
月岛凛看出了他的动摇，继续说：“我救你不是为了什么，也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只是看到有人受伤了，就想救而已。就像看到流浪猫受伤了会想喂它吃东西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她的比喻很奇怪，把一个拿着枪指着她头的危险男人比作流浪猫，但她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丝毫说谎的痕迹。
男人盯着她看了很久，墨绿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有警惕，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见过太多的虚伪和算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被枪指着头，还能说出这种话，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水，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戏，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撑不了多久。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孩说的是真的。
僵持了大约半分钟，男人握枪的手终于缓缓垂下，抵在她额头上的枪口移开了，但他的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枪口并没有完全偏离她的方向，显然还是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他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声音依旧冰冷：“别耍花样。”
月岛凛感觉到额头上的压力消失，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腿也有些发软。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但她没说什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旁边的酒精棉和镊子，再次伸向他的风衣扣子。
这一次，男人没有再阻止她。
月岛凛的动作很稳，即使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她的手也没有丝毫颤抖。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风衣，露出里面黑色的高领毛衣，毛衣的左胸口处已经被血浸透了。
她剪开毛衣，狰狞的枪伤暴露在空气中。子弹贯穿了身体，前后都有伤口，边缘有些外翻，看起来触目惊心。
“子弹已经打穿了，没有留在体内，算是幸运的。”月岛凛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男人，“但失血太多，需要先止血。”
她拿出止血粉和纱布，动作熟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撒上止血粉，用纱布紧紧包扎起来。她的动作很轻，尽量避免弄疼他，男人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整个过程中，男人一直沉默地看着她，那双眸子里情绪难辨。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额头上因为紧张和专注而渗出的细汗，看着她处理伤口时熟练而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见过太多的人在他面前露出恐惧、谄媚、贪婪的表情，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明明可以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却偏偏选择把他这个危险人物带回家；明明被他用枪指着头，却还能冷静地给他处理伤口；明明是个看起来柔弱的高中生，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勇气。
月岛凛处理完枪伤，又开始处理他手臂和腹部的刀伤。这些伤口虽然不致命，但也需要清理和包扎。
“好了。”她直起身，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手，皱了皱眉，“暂时只能处理成这样，子弹造成的贯穿伤需要缝合，我这里没有专业的工具，明天……”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你不怕我杀了你？”
月岛凛抬起头，对上他墨绿色的眸子，想了想，说：“怕。”她很坦诚，“但我更怕见死不救。如果因为怕被你杀了，就不管你，我会睡不着觉的。”
她的理由依旧简单得近乎天真，却让男人再次沉默了。
他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伪装和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固执的善良。
这种善良，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该死的……让人无法忽视。
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呼吸再次变得微弱起来。
男人似乎再次昏过去了。
月岛凛起身到浅川叔的房间拿了套干净的衣服给男人换上，又半扶半拖把他搬回自己的卧室放到床上躺好。
———————
凌晨四点的东京，天空还浸在墨蓝色的天鹅绒里，只有几颗残星挂在西沉的方向。
在东京某个隐蔽的公寓里，琴酒靠在窗边，看着手里的调色板样式的徽章。是从女孩的床头柜上拿的。
徽章里映出他苍白的脸，以及锁骨处隐约可见的纱布。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伏特加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找了你一晚上……”
琴酒没理会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徽章的边缘。他想起上次在游乐园看到她的模样，想起昨晚那个女孩清澈的眼睛，想起她被枪指着头时依旧平静的语气，想起她处理伤口时专注的侧脸。
“查一下，月岛凛。”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帝丹高中。”
伏特加愣了一下，立刻恭敬地应道：“是，大哥！”
琴酒放下徽章，看向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阳光刺眼，让他习惯性地眯起了眼。
他一向不相信巧合，更不相信善意。但那个在枪口下依旧坚持要救他的女孩，像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他将那枚徽章重新收好，转身走进了房间的阴影里。
属于黑夜的猛兽，终究还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但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留下痕迹，就再也无法彻底抹去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