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医院的中医馆开在老楼一层，窗外爬满了苏清和种的牵牛花。陆峥每天早上都会提前半小时到，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扫门前的落叶，等她推着药车过来时，总能看见石桌上晾着刚采的薄荷，露水还凝在叶片上。
起初来看病的多是老街坊，知道陆峥是那个“站不起来的缉毒英雄”，总有人在候诊时塞给他几个苹果，或是念叨着“陆警官多保重”。他从不推辞，只是每次都会把东西悄悄放在苏清和的药柜上，转头说：“病人送的，你熬药时说不定用得上。”
苏清和的针灸术渐渐有了名气。有天来了个患小儿麻痹的少年，母亲推着轮椅进来时红着眼圈：“医生说治不好了……”话没说完就哽咽了。陆峥正好在整理康复档案，听见这话，忽然放下手里的笔：“我以前也觉得自己站不起来。”
少年怯怯地抬头，看见他拄着拐杖站起来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那天苏清和给少年扎针时，陆峥就在旁边翻医书，时不时指着某页说：“这里写着穴位配伍，要不要试试？”他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动作轻柔得不像握过枪的人。
傍晚关店后，两人常去后山采药。陆峥拄着拐杖走得慢，苏清和就牵着他的衣角，在前面拨开挡路的荆棘。“这是牛膝，能强筋骨。”她蹲下身挖药，指尖沾着泥土，“你膝盖要是疼，就用它泡酒擦。”
他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覆在他的鞋面上。“以前追毒贩，在后山跑整夜都不觉得累。”他忽然说，“现在走几步就喘，倒像个老头子。”
苏清和把挖好的药放进竹篮，伸手拍掉他裤脚的草屑：“老头子可不会每天帮我劈柴熬药。”她的指尖擦过他膝盖上的护膝，那是她用艾草和棉布缝的，比医院的护具更软和。
陆峥的康复进展超出了预期。有天苏清和在药房碾药，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拐杖落地的轻响。她跑出去，看见他正扶着门框站着，没拄拐杖，右腿微微发颤，却真真切切地立在那里。
“刚才试着走了两步。”他额角渗着汗，眼里却亮得惊人，“没摔。”
苏清和的心跳得飞快，手里的药杵“当啷”掉在石臼里。她冲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按住肩膀——他的手掌很稳，带着草药和阳光的暖意。“我能行。”他说，然后慢慢松开手，真的独自站了片刻，像棵重新扎根的树。
那天晚上，陆峥请她去巷口的馄饨摊。老板端来两碗馄饨，看见陆峥站起来付钱，眼睛瞪得溜圆：“陆警官能走了？”
“托苏医生的福。”他坐下时，右腿还不能完全受力，却笑得比平时舒展。苏清和往他碗里加醋，忽然发现他左手虎口的枪茧淡了些，多了几道新的薄疤——是帮她劈柴时被木刺划的。
秋末的雨下了整整一周。中医馆的屋檐漏雨，陆峥踩着梯子去修，下来时没站稳，重重摔在地上。苏清和听见响声冲出来，看见他蜷在地上，脸色发白，冷汗把衬衫都浸湿了。
“别动！”她跪下来检查他的腿，指尖触到他膝盖时，他疼得闷哼一声。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他腿上那道像血河的疤痕，想起他说过“陷在艾草丛里”的那个下午，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
陆峥却扯了扯她的袖口，声音发哑：“没事，老毛病。”
那天她给他做了艾灸，又熬了当归牛膝汤。他喝药时，她蹲在旁边给他揉膝盖，忽然听见他说：“清和，我想回警局。”
她的动作顿了顿。
“不是去一线。”他补充道，“禁毒科缺个档案管理员，我能做。”他望着窗外的雨，“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中医馆里，靠你的草药活着。”
苏清和抬起头，看见他眼里的光，像寒夜里重新燃起的篝火。她忽然笑了，伸手把他鬓角的碎发拨开：“明天我给你做个新的药囊，放些防风和羌活，治风湿的。”
陆峥去警局上班那天，苏清和给他系了条新围巾，靛蓝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艾草图案。“同事要是问，就说中医馆苏医生给的护身符。”她踮起脚，把围巾在他颈间系了个结。
他低头看着她，喉结动了动：“等我下班，带你去吃街角的糖糕。”
那天的阳光很好，陆峥拄着拐杖走进警局大门时，步伐比以往都稳。门口的哨兵敬了个礼，他挺直脊背回礼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穿着警服，第一次踏入训练营的少年。
中医馆的牵牛花还在开，竹篮里的草药散发着清香。苏清和坐在石桌前碾药，忽然听见熟悉的拐杖声。她抬头，看见陆峥站在巷口，夕阳落在他肩上，身后跟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是那个患小儿麻痹的少年，正拄着新做的助行器，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风穿过巷弄，送来糖糕的甜香，混着药草的气息，把这个秋天，烘得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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