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光部城堡，沿街走到底就是“待渡桥”，夜里风软，星子碎在桥面，木栏边缠的蓝蕊花发着淡光，把桥下流水染得温温柔柔，蛊灵狱刚跟妍希分开，指尖还沾着朋友给的糖甜，转身时，忽然撞进一片晃眼的白

是他，是她念了十年、找了十年的人，哪怕只是一个轮廓，她的心也猛地跳起来，红眸里瞬间浸了亮，话刚要涌到嘴边，对面的人已经抬了眼

蛊灵狱格瑞？真的是你……这十年，我一直在找你

格瑞脚步已经停住，紫眸里那点波澜快得抓不住，眉峰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语气仍淡得像水

格瑞你认错人了

蛊灵狱攥紧糖纸，红眸里的亮意一点点沉下去，声音轻得发飘

蛊灵狱十年前囚牢里，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你说我不用困在暗部，未来能自己选，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垂了垂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再抬眼时，紫眸里没了半分起伏，没停留，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

格瑞我没去过什么囚牢，你认错人了

待渡桥是什么？

十年前，它是月下轻晃的木摇篮，是能接住所有期待的温柔臂弯，蛊灵狱无数次独自走上桥，信着只要等，总有重逢能被“渡”来

十年后，她看格瑞的身影从眼前滑过，没半分停顿，桥看着还新，可在她心里，它成了积着薄霜的冷石碑，成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里，再也等不来的那个人面

可直到此刻，她才隐约懂了，“待渡桥”不只为故人重逢，也为让痴等的人，看清有些离别，本就没有回头的渡口

妍希他不是不回头，是不能回头

妍希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又很快消失，像被风吹走的轻烟

蛊灵狱愣了一下，转头看妍希

蛊灵狱你怎么又来了？先前不是分开了吗？

妍希挨着她站定，目光掠过桥下的人影

妍希怕你一个人在这儿，被风灌透了

蛊灵狱没低头，反而抬眼望向远处亮着的灯，声音很静

蛊灵狱你说，光是不是永远都照不进暗处？

妍希……你知道他的情况

蛊灵狱我知道，他是站在光里的人……身上连影子都亮

蛊灵狱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

蛊灵狱我是暗部长公主，生来就裹着黑，找他十年，一半是想把藏了十年的“谢谢”说出口……

蛊灵狱另一半……是想试试能不能扯松这光暗对立的破规矩，几亿年前创世神留下的光核，闹到最后分了双元古神、两派族群，凭什么暗部就得永远躲在光的背面？

蛊灵狱望着远处的灯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慢慢往下落，最后停在桥下的水面上，月光洒在涟漪上，亮的地方像碎银，暗的地方就沉在水里，界限分明

蛊灵狱我从没想过要扯着光往暗处走，只是想让这悬在“光”和“暗”头上的平衡，能多往“人”这边偏一分——也想让他清楚，暗部里，不是只有阴影，还有人揣着他十年前的好，记到现在

妍希盯着水面上的碎银看了会儿，才开口

妍希我跟他也算认识挺久，这人向来独，当初我好几次说想跟他做朋友，都没成

妍希但他不是冷血的人，你想，十年前他肯救你，就说明心里不是一点波澜没有，他就是习惯把话藏在做事里，不爱说而已

妍希声音轻了点，带着点笃定

妍希现在没回头，不代表以后也不会，你想做的事，未必就没希望

蛊灵狱听完没立刻说话，目光又落回桥面，指尖轻轻碰了碰木头缝隙里的积灰，过了会儿，她忽然轻声笑了下，声音比刚才松快些

蛊灵狱你说的对，他向来不爱说话，做事却有数

妍希没忍住，轻轻“呀”了一声——她原以为蛊灵狱会再沉郁会儿，倒没料到她醒得这么快

蛊灵狱十年前他就跟我说过，“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选择”，那时候没太懂，现在站在这桥上才算摸着点意思——先前伤心，不是困在等他回头里，是气这光暗的墙太硬，连句“谢谢”都没处说

蛊灵狱现在也隐约懂了，这“待渡桥”哪里是等重逢的？是让人看清，有些离别本就没回头的路，既然回不去，不如往前走——他回不回头、能不能回头都次要，我想改这光暗对立的规矩才是真的，只有这样，暗部才不用一直躲在光的影子里

妍希听着，抬手撑着下巴，胳膊肘搭在桥栏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桥面的木纹

妍希说起来，我之前听光部的老人提过，这桥最早是光部建的——说是当年双元古神定下光暗界限，光部怕两边的人断了念想，就修了这桥，想给等着见的人留个盼头

妍希可后来才发现，桥能渡人过岸，却渡不了心里的执念，就像你之前在这儿等，明知道难，还是忍不住盼着，我倒觉得，这桥没白修，至少让你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

蛊灵狱顺着她的话望向桥身，木头的纹路在夜色里泛着浅淡的光

蛊灵狱所以才叫“待渡桥”，等着渡人，也等着渡心

妍希可不是嘛！

妍希拍了下桥栏，声音亮了些

妍希不过你想改光暗规矩是大事，我向来懒得掺和这些，就盼着你们俩能有个好结果——毕竟我自己最烦被捆着，也不想看你心里那点念想，真就随规矩散了

她顿了顿，又笑

妍希当然了，你先把自己的事做好才最重要，渡得了自己的心，才有余力等别的

夜风吹得桥栏边的蓝蕊花轻轻晃，花瓣上的露水偶尔滴在桥面，溅出星星点点的湿痕，忽然“扑通”一声响从桥下传来，紧接着就听见女人的哭喊：

“我的孩子！谁会游泳啊！快救救他！”

蛊灵狱和妍希赶紧转头，就见个小孩在水里扑腾，岸边妇人急得直跺脚，周围几个光部的人要么往后缩，要么光喊不动，没一个敢下水的

蛊灵狱一眼瞥见人群里两个暗部侍卫，正抱臂看热闹，脸色立马沉了，撸起袖子就往桥边冲

格瑞等等

一道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格瑞不知何时已站在桥尾，肩上扛着烈斩，手里还攥着卷刚从附近杂货铺买来的麻绳

他没多话，快步冲到离孩童最近的桥栏边，先把麻绳一端在蓝蕊花缠着的木栏上绕了两圈，系得紧实，再把另一端往水里递——怕小孩抓不住绳头，还特意把麻绳捋出段松垮的绳圈，朝着孩童方向轻抛

格瑞抓圈里！

小孩慌得手脚乱划，总算指尖勾住了绳圈，格瑞立刻攥紧麻绳，手臂绷着劲往岸边拉，等孩子漂到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他俯身探腰，另一只手直接穿过孩子腋下，稳稳把人提了上来

蛊灵狱原本往前挪了两步，想跟格瑞说句“多亏你”，但见他正低头检查孩子有没有受伤，终究还是停住了脚

她转头看向那两个还在旁观望的暗部侍卫，眼神瞬间冷下来，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长公主不容置疑的威严

蛊灵狱暗部养你们，是让你们护着两岸的人，不是让你们见死不救、在旁看热闹的！

侍卫们被她的气势压得头都不敢抬，手紧紧攥着衣角，周围的人也安静下来——谁都知道蛊灵狱这位暗部长公主向来温和，这还是头回见她发这么大的火

蛊灵狱光暗有别是说法，可先有人命，才有这些分来分去的名头！

蛊灵狱别回暗部领鞭了——去光部的医馆打杂半个月，每天看着光部的人怎么救死扶伤，也看看那些被救的人，会不会先问一句“你是光还是暗”！什么时候想通“人比标签金贵”，再回来见我！

两人忙不迭应着“是”，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周围原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没了，连空气里那点光暗对立的紧绷感，都好像松了些

……

格瑞抱着孩子的手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下孩子湿透的衣角

他抬眼看向蛊灵狱，眉头微松——以往总是紧抿的嘴角，难得有了点浅淡的弧度

格瑞想法，没错

他只说这四个字，声音还是冷的，却少了些疏离

说完，他把孩子递给迎上来的妇人，转身时，目光又在蛊灵狱身上停了两秒，才扛着烈斩往桥外走

风卷着蓝蕊花的花瓣，刚好落在蛊灵狱脚边，她看着格瑞的背影，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他刚才那眼神，分明是听进去了

“欸——”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妍希蹦到蛊灵狱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瞟着不远处没走远的格瑞

妍希灵狱，你看！格瑞他没走呢！

妍希虽没回头，可这脚步分明是慢下来了呀！你说，这算不算为你停下？算不算……他心里其实有你呀？

蛊灵狱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妍希的嘴，指尖都带着点慌

蛊灵狱别乱说！

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不远处的格瑞听见

妍希在她掌心下眨眨眼，笑着点头

蛊灵狱松开手时，余光瞥见格瑞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只是那背影，好像比刚才柔和了些

待渡桥上的蓝蕊花还在轻轻晃，风里裹着细碎的花香

他们都懂彼此眼底的意，却也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打破光暗之间的墙

等哪天光暗不再对立，待渡桥的风，定会替他们把没说出口的话，轻轻传向对方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