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冰冷的命令,如同淬毒的蛇鳞摩擦过干冷的岩石地面,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燃烧的爆裂声和零星的惨嚎,在充满焦臭与血腥的夜风中扩散开去:“一个不留!找到天炎余孽的下落!”
“一个不留!” 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铁楔,狠狠凿入林烬的耳中,也凿穿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石林村,他这五年痛苦又麻木的栖身之地,瞬间化为活生生的炼狱图景。那些漆黑的鬼魅无处不在。黑雾如同拥有生命的腐毒,一沾人体便发出滋啦作响的恐怖声响,血肉瞬间溶解,只剩下白骨;肉眼难辨的、闪烁着微光的无形丝线轻巧地划过空间,所过之处,狂奔的村民动作骤然停滞,如同被定格,旋即身体沿着光滑的断面无声地滑落分离;苍白的火焰无声燃烧,没有寻常火焰的热浪与爆响,它静静舔舐着木屋,却像饥饿的冰蚕噬咬桑叶,所及之处,一切都在冰冷的侵蚀中急速化为焦炭和灰烬!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哀哭,孩童短促的尖叫,木材在诡异火焰中沉闷崩裂的噼啪……这一切混乱的死亡之声,都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纯粹的死亡意志笼罩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每一寸土地。
林烬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一下又一下,重锤般砸在肋骨上,几乎要炸裂开来!极度的恐惧混杂着火山喷发般的愤怒,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脑海中,那尘封的、被刻意压制的灭族之夜的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被强行揭起!惨白的火焰!冰封一切的气息! 一模一样!与眼前这如出一辙!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源泉!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又来杀人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如同一只被猎犬逼至绝境的幼兽,手脚并用地从后窗的破洞跌撞而出,翻滚着摔在冰冷的泥地上。顾不上钻心的疼痛和满身尘土,他几乎是凭借着身体本能在狂奔!方向——村后那阴森嶙峋、传说中有去无回的断魂崖!那里石林更密,路径崎岖蜿蜒,古木森森,是石林村天然的屏障,也是唯一渺茫的生机所在!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求生的欲望压榨出他身体里最后一丝、甚至平日里根本无法调动的潜能!他从未跑得如此之快,矮小的身影在嶙峋的怪石和虬结的老树根间疯狂穿梭跳跃,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亡命姿态。体内那点稀薄可怜的、一直被枷锁禁锢的查克拉,此刻也像是被这种绝望与疯狂点燃的薪柴,反常地汹涌奔腾起来,让他原本笨拙的脚步竟带上了几分飘忽之感!汗水混合着额角流下的泪水(不知是恐惧、愤怒还是被烟尘熏出的),在他灰败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污痕,视线一片模糊。身后,村子的方向已经化作一片血与火交织的地狱画卷,刺目的红光染红了半边墨黑的夜空,如同巨人俯瞰大地流淌的伤口,那光芒是地狱的吐息,是浓稠血液的颜色,是死亡的眼睛!
他冲入了一片地势稍平、布满尖锐碎石的洼地,距离那深不见底的断魂崖已不足百步!崖风带着呜咽般呼啸而过,空气更加冰冷刺骨,仿佛已身处阴间入口。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一股远比之前感受到的、沉重凝滞千百倍的恐怖压力如同万丈深海之水轰然倾泻而下!林烬狂飙的身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坚硬的气墙,瞬间被强行遏止!惯性让他向前踉跄扑倒,重重摔在冰冷锋利的碎石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骤然停住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冰手攥紧的咯吱声!
前方!
洼地的尽头,一棵枯死的歪脖子老树下,一道颀长的人影静静矗立在那里。没有在屋顶树梢奔行跳跃,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了这片空间的唯一主宰和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他同样身着漆黑如墨的贴身衣物,但那材质在清冷的月光下隐隐流动着丝绸般的光泽,与他身后那些杀人者粗糙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最恐怖的是——
他脸上竟然没有面具!
月光艰难地穿透树影,照亮了一张堪称俊美却毫无人气的脸庞。皮肤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大理石般的苍白,近乎透明。五官轮廓深刻完美,挑不出丝毫瑕疵,却冷硬得像由万年玄冰雕刻而成。而那双眼睛……如同两口连接着虚无的深潭,瞳仁是诡异的、深不见底的暗紫色!此刻,那紫色的幽光在其中缓缓流转、沉浮,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审视和……纯粹的漠然。仿佛他凝视的不是一个活物,而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只是存在着,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在向他坍缩、被吸入,形成了一圈模糊的、令人心悸的暗色轮廓。
他微微偏了偏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般的优雅和冰冷的好奇,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摔倒在地、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林烬。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林烬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剧痛。
“唔…” 一个低沉悦耳,如同上好乐器拨出的单音响起,却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刻骨冰寒。“有趣。” 那妖异的薄唇向上勾出一个弧度,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的玩味。那紫色寒潭般的眼眸微微眯起,锁定了林烬,“一只如此弱小的虫子…竟能在毁灭降临前嗅到死亡的气息,逃窜至此?” 他轻轻摇头,仿佛见证了什么宇宙间荒唐至极的奇景。
随即,那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无形的刀锋刮过林烬的灵魂深处。薄唇微张,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厌恶,仿佛仅仅是提及都玷污了他:“天炎族……呵,那点苟延残喘、如同腐肉上蚊蝇般萦绕不散的肮脏血脉…真是令人作呕的顽疾。”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烬体内那刚刚被压榨出来、正在疯狂运转的微弱查克拉,仿佛遭遇了绝对零度的寒流,骤然冻结!血脉深处那无形而沉重的枷锁不但没有放松,反而骤然收紧!痛楚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烙在骨髓深处!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手指深深抠进了冰冷的泥土里,指甲崩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但在那最深沉的黑暗底部,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被死亡的冰冷和极致的侮辱所点燃的、极度压抑的暴怒,如同地狱深处的熔岩,第一次,发出了微弱却无比灼热的……咆哮!那禁锢的锁链,似乎在那无法言喻的内外交困的极致刺激下,开始发出细微却清晰的…… 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