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共此良辰》
暮春的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国公府的琉璃瓦。孟子义坐在窗边,指尖划过绣了一半的海棠,耳边是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三日后的宫宴,摄政王李昀锐会亲自来府中接她同去。
“那可是手握重兵的异姓王,”母亲的声音带着敬畏,“虽说是辅政,可新帝年幼,满朝文武谁不看他脸色?子义,你到了跟前,万不能像往常那般任性。”
孟子义撇撇嘴,将绣绷往桌上一放。她见过李昀锐三次。第一次是皇家围猎,他穿着银甲,一箭射落奔鹿,翻身下马时披风扫过她的裙角,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第二次是宫宴,他坐在百官之首,举杯时指尖泛白,听着朝臣争论迁都事宜,一言不发却自带威压;第三次……是她偷偷溜出府买糖画,撞见他在街角给一个乞儿递馒头,侧脸在夕阳下竟柔和得不像话。
“知道了母亲,”她拿起帕子擦擦手,“我定当‘端庄贤淑’。”
三日后,李昀锐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玄色车帘掀开,他穿着常服,墨色锦袍上绣着暗纹,见她出来,微微颔首:“孟小姐。”
孟子义屈膝行礼,余光瞥见他腰间的玉佩——白玉雕琢的麒麟,和她自幼戴的那块凤佩竟像是一对。她心头微动,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车厢里铺着软垫,李昀锐靠窗坐着,指尖轻叩车壁。“听闻孟小姐近日在研究漕运图?”
孟子义一惊,那是她闲来无事翻父亲书房的东西,怎么会被他知道?“不过是看个新鲜。”
“漕运关乎南北粮草,”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去年黄河决堤,沿岸流民数十万,若漕运通畅,赈灾粮能早到十日,便少些人饿死。”
他的声音很淡,却让孟子义红了脸。她原是觉得那些图纸上的线条有趣,从未想过背后是万千生民。“王爷说的是,是我浅薄了。”
李昀锐忽然笑了,眼底的冰似乎融化了些:“能看懂已是难得。改日若有兴趣,可来王府的书房,那里有更全的舆图。”
宫宴上,歌舞升平,却掩不住暗流涌动。有老臣借着酒意,劝李昀锐“以江山社稷为重”,话里话外都是劝进的意思。
孟子义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看见李昀锐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先帝托孤于我,我此生唯有辅政一责,绝无半分僭越之心。若再有人提此事,以谋逆论。”
满殿寂静。他看向她的方向,目光沉沉,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
那之后,孟子义常去王府看舆图。有时李昀锐在处理公文,她便坐在一旁看书;有时他得空,便给她讲各地的风土人情,讲边关的烽火,讲江南的烟雨。
她渐渐发现,这个冷面王爷其实并不冷漠。他会记得她不喜吃葱,让厨房做菜时特意避开;会在她蹙眉看舆图时,默默递上一杯热茶;会在谈及流民时,眼底闪过她从未见过的痛惜。
国公爷看出了端倪,忧心忡忡地找她谈话:“子义,他是摄政王,身份太敏感。且……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若嫁过去,怕是难得安稳。”
孟子义却想起那日他在殿上的决绝,想起他讲起边关将士时的坚定。“父亲,他不是要皇位的人。”
秋猎时,一支冷箭突然射向御座上的小皇帝,李昀锐反应极快,将小皇帝护在身后,自己肩头中了一箭。混乱中,孟子义扑过去,撕下裙摆给他包扎,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血,吓得浑身发抖。
“别怕。”他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虚,“一点小伤。”
那晚,她守在王府的偏院。他醒来看见她眼下的青黑,低声道:“这里不安全,你该回府的。”
“那你呢?”孟子义抬眼,眼眶通红,“那些人连皇帝都敢动,下一个就是你!你为什么非要守着这个空承诺?若你登基,谁敢伤你?”
“因为先帝信我,”他看着她,目光温柔却坚定,“也因为……我若登基,便不能娶你了。”
孟子义愣住了。
“摄政王可以娶国公府的小姐,”他轻笑,伸手拭去她的泪,“但皇帝不能。这天下太重,我要不起,也……不想要。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
他没说完,却用吻堵住了她的唇。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他肩头渗血的绷带,也照亮了她泛红的脸颊。
三个月后,摄政王大婚,娶的是国公府嫡小姐孟子义。没有铺张的庆典,只请了亲近的臣僚,李昀锐给了她一枚新刻的玉佩,龙凤呈祥,与他的麒麟佩正好成对。
婚后的日子平淡却安稳。他依旧每日去宫里辅政,回来便陪她看书、下棋,或是听她讲市井的趣闻。有时她会问他:“真的不后悔吗?”
他总是笑着捏捏她的脸:“有你在,有什么可后悔的?”
一年后,孟子义生下一个儿子。李昀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小皇帝亲自给孩子赐名“承安”,取“承继安稳”之意。
又过了十年,小皇帝亲政,李昀锐交还了所有权力,带着孟子义回到王府。春日里,他们会带着已经十岁的承安去郊外踏青,看漫山遍野的花。
“父亲,”承安抱着弓箭,像极了年少时的李昀锐,“您真的把王位给我了吗?”
李昀锐笑着点头,揽过孟子义的肩:“这王位从来不是什么荣耀,是责任。你要记住,守好这江山,护好百姓,更要……护好你母亲。”
孟子义靠在他肩头,看父子俩在草地上追逐,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熟悉的青草香。她想起初见时他冰冷的眼神,想起宫宴上他的决绝,想起那晚月光下的吻。
原来最好的结局,从不是君临天下,而是金风玉露相逢,执手共此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