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打在窗棂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时辞墨指尖发冷。
他握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银质平安扣,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刻着的“辞”字。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身寒气的白辞桉站在玄关,军绿色的大衣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要走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时辞墨心上。
他点头,喉结滚动了两下才找回声音:“凌晨三点的火车,去边境。”
白辞桉走过来,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领,指尖触到他颈侧时微微一颤。他仰头看他,眼里盛着的情绪太满,几乎要溢出来——有不舍,有担忧,却独独没有怨怼。
“我给你缝了副护膝,那边冷。”他转身去拿桌上的布包,背影挺得笔直,“还有这个,”他从颈间摘下一枚一样的平安扣,扣面刻着“墨”,“戴着。”
时辞墨接过时,指腹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酸涩,他知道他有千言万语,就像他胸腔里翻涌的那句“别走”,终究都被咽了回去。
“照顾好自己。”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白辞桉忽然笑了,眼里却泛起水光:“时辞墨,你记着,”他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等你回来。但如果你回不来……”
他顿了顿,指尖用力攥紧了衣角:“那你就好好守着咱们的疆土,别让一寸土地受委屈。”
时辞墨猛地将他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他闻到他发间淡淡的皂角香,那是他贪恋了无数个日夜的味道,可现在,他只能把这份贪恋狠狠压进心底最深处。
“辞桉,”他埋在他颈窝,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爱你,但我更爱国家”
凌晨两点半,时辞墨提着行李出门。白辞桉站在门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影。他走到巷口时回头,看见那扇窗始终亮着一盏灯,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明明灭灭,照得他眼眶发酸。
火车启动时,他从怀里摸出那枚平安扣,紧紧攥在掌心。窗外的城市渐渐远去,他知道,此去经年,再见不知是何年,甚至……是否能再见。
可他别无选择。
因为他肩上扛着的,是比儿女情长更重的东西。那是无数个“白辞桉”的安宁,是脚下这片土地的安稳。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湿了玻璃,也模糊了他眼底的光。他对着漆黑的夜色,无声地说了句:
“等我。”
也或许,是在说:
“对不起”
边境的风,比时辞墨想象中更烈。
寒风吹过哨所的铁皮屋顶,发出呜呜的响,像极了白辞桉没说完的那句话。他把那枚刻着“墨”字的平安扣贴身戴着,与自己那枚“辞”字扣隔着军装相贴,夜里站岗时,指尖总会无意识地在布料上摩挲,仿佛这样就能触到他颈间的温度。
白辞桉寄来的护膝很厚实,针脚细密,他总在巡逻时裹紧,膝盖处传来的暖意,让他想起他替他理衣领时,指尖那点微颤的温柔。他的信来得不算勤,却总是准时,有时写巷口的老槐树落了叶,有时说街角的杂货铺进了新的肥皂,字里行间全是琐碎的日常,绝口不提思念,也绝口不问归期。
直到第三年深秋,信忽然断了。
时辞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巡逻时他分了神,被流弹擦伤了胳膊,血浸透军装时,他第一反应竟是摸向胸口的平安扣——还好,它还在。
养伤的日子里,他夜夜难眠。直到一个同乡战友带来消息,说家乡遭了空袭,巷口那片房子烧得厉害。时辞墨攥着那战友的胳膊,指节泛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巷子里住着的白辞桉呢?”
战友别过脸,不敢看他:“时哥,对不住,我没找到……只在烧塌的房梁下,捡到这个。”
那是半枚烧得焦黑的平安扣,“辞”字的一半被火舌舔过,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时辞墨没哭,只是把那半枚扣子和自己怀里的两枚拼在一起,紧紧攥着,直到指腹被硌出红痕。那晚他站了整夜的岗,边境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疼得他眼眶发热,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