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吹进高三(1)班的窗户时,温榆正在给许颂讲最后一道导数压轴题。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红得刺眼,数字已经跳到了“30”,像颗悬在头顶的计时器,每一秒都在催促着向前。
“这里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会更简单,”她在草稿纸上画了条平滑的切线,“就像你跑最后五十米时,找到那个发力点,就能保持加速度。”
许颂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墨水洇出个小小的黑点。“可我总记不住定理的条件,”他挠了挠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昨天模考这道题又只拿了一半分。”
温榆忽然想起他训练时的样子——就算脚踝肿得像馒头,也会咬着牙跑完最后一组400米。她把自己的错题本递过去:“你看我标红的部分,把定理条件编成了口诀:‘闭区间连续,开区间可导,端点值相等,中值必存在’,像记起跑口诀一样背。”
他盯着口诀念了两遍,忽然拍了下手:“像‘摆臂幅度要够,重心前倾适度,蹬地发力要足’!对不对?”
窗外传来训练馆的哨声,赵磊正举着秒表喊“加速”。温榆看着许颂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忽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都变成了他跑道上的标记线,只要跟着节奏跑,就一定能抵达终点。
晚自习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许颂的手机忽然震动,是张指导发来的消息:“省队教练明天来考察,你准备下400米示范跑,别给我丢人。”
“不去,”他干脆地回了两个字,把手机塞回兜里,“还有三十天高考,我的‘主项’是数学。”
温榆愣了愣。她知道省队的名额对运动员意味着什么,像数学竞赛的国赛入场券,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的机会。“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翻开立体几何习题册,指尖划过一道复杂的空间几何体,“我答应过要跟你一起考省大,就不能半路掉队。再说了,当教练也能培养世界冠军,说不定比我自己跑还厉害。”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可温榆看到他捏着笔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忽然想起冬训营收到的明信片,他说“等你回来给我颁奖”,原来有些承诺,比任何荣誉都重要。
第二天的数学课上,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进来,眉头皱得像道解不开的不等式:“许颂,你体育老师刚才来告状,说你拒绝去省队示范跑,是不是疯了?”
全班的目光都聚在许颂身上,像聚光灯打在跑道中央。他站起来时,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老师,我想考省大文化课,需要时间刷题。”
“你数学能考多少心里没数吗?”班主任把试卷往他桌上一拍,红色的“92”分被震得跳了跳,“放着保送名额不要,非要去挤独木桥,我看你是被温榆带偏了!”
温榆的脸瞬间涨红,像被泼了盆热水。她想站起来辩解,却被许颂按住了手。他的掌心很烫,带着训练后的温度:“跟温榆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试试,不凭跑步,凭脑子能不能考上省大。”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蝉鸣在拼命嘶吼。温榆看着许颂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冲线时的样子——就算被对手甩开,也从不会低头。原来真正的勇敢,不是从不畏惧,而是明知艰难,还愿意为了一个约定往前冲。
午休时,温榆在操场角落找到许颂。他正对着墙壁练投篮,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像敲在人心上。“别听班主任的,”她递过去瓶冰镇汽水,“他不懂你的想法。”
“我知道,”他灌了口汽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但我刚才突然有点怕,怕考不上省大,怕让你失望。”
温榆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像片栀子花落在皮肤上,带着清甜的香。“你上次400米跑46秒51的时候,想过会拿全国冠军吗?”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梦想从来不是靠‘想’就能实现的,得靠跑,靠拼,靠相信自己能做到。”
许颂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忽然把她拉进怀里。篮球从他手里滑落,在地上滚出很远。“温榆,”他的声音在她发间发颤,“等高考结束,我们去云栖山的秘密基地,我给你跑一次400米,用180的步频,跟你算的最优解一样。”
“好,”她在他怀里点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我给你当裁判,用秒表掐时间,少0.1秒都不算数。”
距离高考还有十五天时,学校放了三天假。温榆把书桌搬到阳台上,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在试卷上,像铺了层碎金。许颂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出现在楼下,手里提着两份早餐,豆浆还冒着热气。
“今天学三角函数,”他把煎蛋往她盘子里推,“我发现正弦曲线特别像跑道的弯道,起起伏伏的,却总有规律。”
温榆笑着给他画辅助线:“你看这个周期,是不是跟你跑400米的呼吸节奏一样?三步一呼,三步一吸,刚好一个周期。”
他们的对话里渐渐少了“考不上怎么办”的焦虑,多了“省大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要早点占”的期待。就像解一道复杂的应用题,当所有已知条件都清晰时,答案也变得触手可及。
高考前一周,陈默寄来了包裹。里面是本《高考数学易错点总结》,扉页上写着:“最后阶段,稳住就是赢。附:省大数学系的迎新晚会,据说会请奥运冠军来演讲,说不定是你认识的人。”
温榆把书递给许颂时,他正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发愁。看到“奥运冠军”四个字,他忽然笑了:“说不定是我带出来的队员呢?”
“脸皮真厚,”她戳了戳他的额头,却在心里悄悄画了个饼——也许很多年后,真的会有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少年,站在奥运领奖台上说:“感谢我的教练,他当年为了考大学,放弃了自己的跑道。”
考前最后一天,学校组织看考场。温榆的考场在二楼最东边的教室,窗外能看到训练馆的红色跑道。许颂的考场在斜对面,隔着一片香樟树林。
“明天早上七点,我在香樟树下等你,”他把准考证塞进透明文件袋,拉链拉得很慢,“带两枝栀子花,你一枝,我一枝,据说能带来好运。”
“迷信,”温榆嘴上吐槽,却在心里数着香樟树的位置,“考试时别慌,立体几何没思路就先跳过,先把会做的拿到分,像你跑400米时,先稳住节奏再加速。”
“知道了温老师,”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别熬太晚,最后一道大题做不出来就放弃,咱们不跟难题死磕,像我不会去拼100米,那不是我的强项。”
夕阳把香樟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考场的路。温榆忽然想起高一刚开学时,她在公告栏前看竞赛名单,许颂抱着篮球从旁边跑过,风掀起她的衣角,也掀起了故事的第一页。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此刻的并肩。
回家的路上,秋洺发来视频,背景是江熠汗流浃背的脸。“我们在给你们准备‘高考加油包’,”秋洺举着镜头晃了晃,“里面有巧克力、红牛、解压玩具,江熠说还得放包棉签,万一考哭了能擦眼泪。”
“谁会哭啊,”温榆笑着说,“我们准备充分着呢。”
挂了视频,许颂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枚银戒指,和上次那枚银杏叶的是一对,内侧刻着温榆的名字缩写。“明天戴着,”他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就当是我们的‘幸运符’。”
温榆摸着冰凉的戒指,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像解出了最后一道题。她想起北京的冬训营,想起云栖山的秘密基地,想起此刻指间的温度——原来所有的努力和等待,都只是为了明天能坦然地走进考场,因为知道无论结果如何,身边都有个人,会陪你一起面对。
高考当天的清晨,栀子花的香弥漫了整条街。许颂果然在香樟树下等她,白衬衫洗得发亮,手里捧着两枝带着露珠的栀子花。“给,”他把其中一枝递给她,花瓣上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温大神,加油。”
“许冠军,也加油。”温榆把花别在领口,香气钻进鼻腔时,忽然不紧张了。
走进考场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许颂站在香樟树下,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阳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温榆忽然想起他说的“180步频”,想起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想起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约定——原来最好的陪伴,就是你在考场上奋笔疾书,我在不远处的考场上,为了同一个未来,写下同样坚定的答案。
语文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温榆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许颂。他站在人群里,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点栀子花的黄,像幅干净的画。“作文写的什么?”他跑过来问,眼睛亮得像刚冲过终点线。
“《并肩的脚印》,”她笑着说,“写两个追梦的人,一起跑向终点。”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把她的手都浸湿了。“我也是,”他的声音有点抖,“写的《跑道与公式》,说有些梦想,看似不同,其实终点都一样。”
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温榆看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圆满得像道解对的数学题——过程或许曲折,但答案终究是甜的。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像两只精准的时钟,按照既定的节奏走进考场,走出考场。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温榆放下笔,忽然看到窗外的香樟树下,许颂正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温榆,我们赢了”,字迹歪歪扭扭,像他第一次举着“温榆最棒”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倒计时牌从“100”变成“0”的过程,想起那些在灯光下刷题的夜晚,想起他说“我们一起冲线”——原来所有的全力以赴,都只是为了此刻能笑着说一句“我们做到了”。
走出考场的瞬间,欢呼声和蝉鸣声混在一起,像场盛大的庆祝。许颂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在人群里转了个圈。“我解放了!”他喊得很大声,像宣布一个迟到已久的胜利。
温榆的头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忽然想起高三这年的春天、冬天、夏天——原来青春里最动人的,从来不是独自闪耀的时刻,而是有人愿意放慢脚步,陪你一起,把梦想跑成现实。
远处的训练馆传来欢呼声,张指导举着喇叭喊“许颂,省队的名额给你留着了”。许颂笑着朝他挥挥手,却把温榆抱得更紧了。“不去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终点,在省大的银杏道上。”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直线。温榆看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未来的想象,都有了具体的形状——是省大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是银杏道上并肩的脚印,是他用180步频跑过的400米,也是她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最终都指向同一个词: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