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的前三天,天空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像撒了把碎盐。林漾趴在课桌上,盯着窗外发呆,手里转着的笔“啪嗒”掉在卷子上,洇出个墨点。
“又走神?”江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他伸手捡起笔,放在林漾摊开的竞赛题库上,“这道题的临界条件再算错,周六就得陪我去给老师‘负荆请罪’了。”
林漾抬头时,正好对上江辞的目光。对方的睫毛上沾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落了片星星。他忽然想起昨晚在江辞家,两人对着竞赛题熬到半夜,江辞趴在桌上睡着时,睫毛也是这样轻轻颤着,他没忍住,偷偷在速写本上画了个简笔画,旁边标着“睡美人江”。
“算对了!”林漾赶紧低头看题,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你看,这里用动能定理是不是更简单?”
江辞凑过来,肩膀几乎贴着他的。温热的呼吸拂过林漾的颈侧,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是刚才课间江辞塞给他的,说“含着提神”。他的手指点在林漾写的公式上,指尖微凉:“可以是可以,但步骤要写清楚,阅卷老师扣分很严。”
林漾“哦”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江辞的手指真好看,骨节分明,连握笔的姿势都比别人顺眼。他正看得入神,忽然被对方敲了下额头:“再看手就别想拿奖了。”
“拿不拿奖不重要。”林漾摸着额头笑,“主要是想跟你组队。”
江辞的耳尖几不可察地红了。他转回头去看自己的卷子,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低声道:“那也得拿个奖,不然对不起我给你讲了这么多题。”
周六的竞赛在市一中举行。林漾站在校门口,望着攒动的人头,忽然有点紧张,手心冒出细汗。江辞从背包里掏出副手套,塞给他一只:“戴上,手别冻僵了,不然握不住笔。”
是副灰色的毛线手套,指尖处织得格外厚,带着刚从江辞口袋里掏出来的温度。林漾低头套手套时,看见江辞自己只戴了一只,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指节冻得发红。
“你也戴。”林漾把剩下的那只往他手里塞。
“我不冷。”江辞推回去,忽然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紧张的话,就想想我给你讲过的题,或者……想想我的兔子纸条。”
林漾的脸“腾”地红了。周围有学生看过来,他赶紧拽着江辞往考场走,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还是江辞画的那种歪歪扭扭、却格外可爱的兔子。
竞赛题比想象中难。林漾握着笔的手有点抖,最后一道大题的电路图绕得像团乱麻,他盯着看了五分钟,忽然想起江辞讲过的类似题型,“先拆串并联,再找等效电阻”,笔尖顿了顿,终于有了思路。
交卷时,他看见江辞已经站在考场外等他,雪下得大了些,落在他发梢,结了层薄薄的白霜。
“怎么样?”江辞迎上来,替他拍掉肩上的雪。
“最后一道题……应该对了。”林漾喘着气笑,“多亏你上周逼我做了三套模拟卷。”
江辞挑眉:“那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请!”林漾拍胸脯,“去你家吃,让江阿姨再炖排骨汤。”
回去的路上,雪已经积了半尺深。公交车在雪地里慢悠悠地晃,林漾靠在江辞肩上打盹,忽然被他推醒:“看窗外。”
车窗外,几个小孩在堆雪人,胡萝卜做的鼻子歪歪扭扭,头顶插着根树枝当手。林漾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下雪都缠着爸妈堆雪人,后来爸妈离婚,他就再也没堆过。
“下车走走?”江辞忽然说。
公交车刚到站,两人一前一后跳下去,雪没到脚踝,发出“咯吱”的轻响。江辞弯腰抓了把雪,团成个球,忽然往林漾颈间塞去。
“啊!”林漾冷得一哆嗦,反手也团了个雪球砸过去,正打在江辞胸口。
雪地里顿时闹了起来。林漾跑得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在雪地里,被江辞一把拽住手腕,拉进怀里。
怀里很暖,带着江辞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混着雪的清冽气息。林漾的脸贴在他胸口,能听见沉稳的心跳声,比考场里的钟声还让人安心。
“慢点跑。”江辞的手护着他的后颈,声音在头顶响起,“摔疼了怎么办?”
林漾没说话,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得更深。雪落在两人发间,悄无声息地化了,像谁在偷偷抹眼泪,又像谁藏不住的欢喜。
回到江辞家时,两人头发都湿了。江阿姨嗔怪着拿毛巾给他们擦头,排骨汤已经炖上了,砂锅里咕嘟咕嘟响,比窗外的风雪声还热闹。
“竞赛完了,该放松放松了。”江阿姨往林漾碗里夹了块排骨,“下周末有庙会,让小辞带你去玩。”
林漾眼睛一亮:“有糖画吗?”
“当然有,还有套圈、猜灯谜。”江阿姨笑,“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
江辞在旁边默默喝着汤,耳尖却红了。林漾偷偷看他,忽然觉得这雪天真好,有热汤,有暖炉,还有身边这个人,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晚上睡觉前,林漾收到江辞的消息,是张照片:雪地里有两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并排站着,左边那个插着根树枝当剑,右边那个脖子上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像他颈间的吊坠。
照片下面有行字:“等成绩出来,我们再堆个更大的。”
林漾盯着照片笑了半天,手指在屏幕上敲:“还要画兔子。”
江辞几乎是秒回:“画两个,像我们。”
窗外的雪还在下,林漾摸着颈间的星星吊坠,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暖。竞赛成绩不重要,庙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有个人,愿意陪他在雪地里胡闹,愿意和他堆一对丑丑的、却属于他们的雪人。
床头柜上的速写本又多了一页,画着两个雪人,旁边写着:“十一月十二日,雪很大,他的笑比雪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