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上下,红绸翻涌,喜气喧嚣。仆役们脚步匆匆,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为宋家大小姐这场注定波折的婚礼奔忙。
天光未亮透,一道黑影已悄然伏在了宋府来仪居的飞檐之上。
赵泠一身利落夜行衣,与晨雾融为一体。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片片青瓦,直至露出一个视野绝佳的孔隙。
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她斜倚在冰冷的屋脊上,目光穿透洞口,静静锁定着房间里面的情况。
府外迎亲的喧嚣隐约可闻,而来仪居内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真正的宋一梦尚在沉睡,呼吸均匀。
赵泠百无聊赖地仰头,数着天边被晨曦染上金边的云絮,心中默念:宋小鱼,你该上线了。
一阵突兀的鸟鸣划破宁静。床榻上的少女猛地弹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摊开双手,发出一声惊疑的嘟囔:“我……我那刚做的镶钻美甲呢?!”
她茫然四顾,目光扫过满室古色古香的陈设,最终落在梳妆台的铜镜上。镜中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属于“宋一梦”的绝美容颜。
短暂的错愕后,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扑向妆奁,将里面的珠翠金簪摸摸看看,整个人扑进那堆璀璨夺目的黄金里,兴奋地打滚:“发财了发财了!穿越成白富美!爽文剧本拿稳了!”
屋顶上,赵泠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些许欣喜。终于等到你了,剧情就要开始了。
丫鬟们鱼贯而入,熟练地为这位宋府的大小姐梳妆更衣。圆滑世故却难掩舐犊之情的宋父、眼神刻薄的继母、神情倨傲语带讥讽的冰山继妹……众生相在赵泠眼前一一掠过。
在一片或真或假的祝福与哭嫁声中,宋一梦被众星捧月般送出了闺阁。
一袭繁复华美的凤冠霞帔加身,映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宋一梦”坐进八抬大轿。轿帘垂落前一刻,这位新晋穿书者竟兴奋地掀开侧帘,朝着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大力挥手,笑容灿烂得如同参加粉丝见面会的顶流明星,全然不见半分新嫁娘的娇羞忐忑。
迎亲队伍行至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人声鼎沸,喜乐喧天。百姓们踮着脚,争相目睹这京城顶级的豪门联姻。就在这普天同庆的顶点——异变陡生!
一群蒙面黑衣的强盗毫无预兆地从前街穿过,如狼似虎般扑向迎亲队伍,场面瞬间大乱。混乱中,一名格外黑衣人意外地狠狠撞向新娘的花轿。
“轰——咔嚓!”
花轿侧翻,沉重的轿顶横梁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精准无比地砸中了宋一梦那颗戴着沉重凤冠的脑袋,鲜红的血液瞬间洇湿了华丽的嫁衣,刚才还活力四射挥手的新娘,此刻已无声无息地软倒在狼藉之中,生机断绝。
赵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倒吸一口凉气:“嘶……这物理引擎,够硬核的。宋一梦肯定很疼。” 她几乎能想象到穿书者灵魂弹出躯壳时那一瞬间的懵逼和剧痛。
下方,映秋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破了混乱:“小姐——死了!小姐死了啊!!”
就在这声尖叫达到顶峰的刹那,赵泠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一切:翻倒的轿子、飞溅的碎片、惊恐的人群、甚至空中飘落的红绸碎片都如同被按下倒带的电影画面,开始飞速回溯。
光影扭曲,色彩倒流。
下一秒,赵泠发现自己依然稳稳地站在熙攘的人群边缘。身边的大婶正唾沫横飞地跟同伴八卦着张家长李家短,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声嘹亮,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刺杀和死亡从未发生。
时间重置了! 而她赵泠,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变量,她的记忆和意识竟然毫发无损地跨越了这次重启。
她站在原地默默的思考,宋一梦作为书卷一梦的女主应该是像玩游戏一样有无限流的卡bug,难道她的金手指是不受女主重启的影响?
实践出真知! 赵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像个等待剧目重演的观众。
周围人群的对话、动作、表情,开始一丝不差地重复上一轮的轨迹。熟悉的迎亲队伍再次出现,花轿中的宋一梦再次兴高采烈地朝外挥手。
这一次没有黑衣强盗。然而,就在花轿行至街心时,两个追逐打闹的熊孩子不知从哪个角落猛地蹿出,直直撞向轿夫。
轿身剧烈一晃,轿帘被巨大的惯性掀起,又猛地回卷,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咔滋”一声脆响,那顶华丽沉重的凤冠上尖锐的金饰,竟死死勾住了轿帘厚重的流苏,帘布瞬间绷紧如绞索。
“呃……”轿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在赵泠饶有兴致的注视下,轿帘因轿身晃动而猛地回弹收紧,凤冠被强大的力道带偏,以一种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狠狠勒折了新娘纤细的脖颈。
轿帘落下,掩去内里骇人的景象。时间,再一次在映秋的惊叫声中,熟练地回溯。
赵泠站在重新刷新的人群中,听着耳畔复读机般的市井闲谈,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果然女主有无限复活甲,按照剧情楚归鸿今天这婚注定结不成啊。”
看着宋一梦一关关艰难“闯关”,赵泠忽然觉得,与其在起点当个看客,不如直接去终点站等结局。
念头一起,她立刻调转方向直接向千羽王府走去。
赵泠以郡主的身份参加这次婚宴。她的目光扫视全场,瞬间就锁定了人群中最闪亮的“显眼包”十八皇子南瑞。他正努力摆出皇子威仪,却掩不住那份独特的跳脱气质。
赵泠径直走过去,一把将他从人堆里薅了出来。
南瑞乍见赵泠,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泠妹妹,你终于舍得从陇西。”
话未说完,目光落在她一身格格不入的夜行衣上,瞬间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惊呼,“你…你穿成这样…该不会是来……”
“抢亲?”赵泠挑眉,截断他危险的联想,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想什么呢,我带你看场好戏。”
她不由分说拉着南瑞,找了个视野开阔又相对隐蔽的角落站定。
南瑞被她“看戏”的说法弄得云里雾里,但看她神情笃定,不似作伪,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只是眼神仍忍不住往她衣服上瞟。
时间在王府的喧嚣中流逝。就在南瑞第N次重复着“这婚礼排场真大”、“楚归鸿怎么还不出来”之类的废话时——赵泠敏锐地捕捉到周围光影那熟悉的、微不可查的凝滞与倒流感。
眼前一花,身旁喋喋不休的南瑞,消失了。
王府依旧是那个王府,满府红绸,宾客谈笑风生,仿佛从未出现过在府里面。
这次回溯的时间点更早了?赵泠心中了然。
她恰好听到附近几个王府管事低声交谈的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世子被七殿下押解回京了,刚进城门!”
“天爷!!千羽王已经没了,要是世子出事,我们王府该怎么办呀!”
押解回京?赵泠眸光一闪。这剧情节点,可比她之前经历的“花轿惨案”要早得多,看来宋小鱼这次读档读得够远。
赵泠在周围人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理了理她那身扎眼的夜行衣,唇角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的神秘微笑,大摇大摆地转身,径直离开了这片虚假的喜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