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知躺在床上，妆容精致。
窗户没有关，风顺着缝隙涌进来，吹倒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子。
“骨碌骨碌——”瓶子在地上转了几圈，缓缓停了下来，盖子并没有盖紧，与瓶身分离。
空的。
风呼呼地吹着，白色窗帘像天边的白云翻涌。
沈曼知想起身关掉窗户，可她刚赤脚站在地上，一阵眩晕便袭来。她无力地趴在床边，忽然想到，林桥要是在下面看到自己，怕是会气疯吧。
浓烈的困意袭来，她好像看见死神挥舞着镰刀，悲哀又怜悯。而她只能看着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沈曼知的一生不算长。
幼时与母亲搬去小巷，第一个认识的，就是林桥。
林桥一袭白裙，长长的头发扎成麻花辩，揽在胸前。整个人在落日的照耀下白得发光。年幼的沈曼知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于是林桥身后多了个小尾巴，“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
巷里每一户人家都喜欢林桥。谈到林桥时，总是满口赞美喜欢的话，他们谈论着，却总是充满了惋惜和忧伤，“林桥这孩子乖巧，只是……。”每当这时，在一旁帮忙的林桥就温柔地笑笑，“不是什么大事。”说着望一眼累着睡着的沈曼知，大人们就默契地闭口不言。
巷里的人都知道，只有新来的沈曼知一家一无所知。
林桥喜欢茉莉，她说：“如果思念的话，就攒一个夏天的茉莉吧。”
起初沈曼知并不明白，但她听话地一朵一朵地攒着夏天的茉莉。
直到那年夏末，鸣蝉收尾。
她满心欢喜地捧着一个夏天的茉莉想找林桥，却在巷中撞见拿着行李的林桥。
“阿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攒了一个夏天的茉莉””沈曼知捧起茉莉说：“阿姐，你看。”
底下的茉莉花已经泛黄干枯了，只有上面的还是雪白的花朵。
而林桥只是沉默的看着，半晌又向前走去。
沈曼知慌了神，泪水大滴大滴地淌落，划过脸颊，洇湿衣裙，“阿姐，你不要我了吗？”
林桥神色微微动容。
她抽噎着，拉住对方雪白的衣裙。她的挽留，只换来一句“茉莉花期短，留不住，就不要留了。”
雪白裙角从手中抽离，那抹身影也自此消失。
后来，因为母亲工作需要，搬离了那个小巷。
而她也从懵懂地渐渐明白自己对林桥不只是依赖，还有不可言说的心思。
少女时代无数个梦里，都是林桥。
在她工作没几年后，母亲离开。
却不曾想，又与林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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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林桥怀着忐忑的心敲开了门。
如今她命不久矣，本想着找个地方慢慢等死。可临到头来，终究放心不下沈曼知，也放不下对沈曼知的感情。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门开了。林桥忙整理好表情，冲沈曼知弯起眼睛道:“好久不见。”
见对方没反应，她说：“不认识我了？”林桥早就想过，对方要是不记得她了，她就重新介绍一遍，以一个新的身份认识对方。
沈曼知终于有了反应：“你认错人了。”
林桥苦笑了一下，顺着她说:“啊，抱歉，我还以为我运气好到躲雨都能碰见故人呢。”她转身欲走，沈曼知开囗叫她，“算了，你进来避雨吧。”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林桥换下湿透的衣服，换上沈曼知的衣服。沈曼知在厨房熬着姜汤，攥着匙子的手发白。她一眼就认出了林桥，对方变化不大，只是更加高挑，富有成熟女人的韵味。那股子温和倒仍是没变。
理性告诉她，不该再和林桥有任何瓜葛，可她又看不得林桥走进雨里，浑身湿漉漉的。
她把姜汤递给林桥，装作不经意间问她:“你之前说的故人是谁？”林桥没有急着回答，安静了会儿，她才说:“沈曼知，我的求不得。”
沈曼知像是被烫了般收回手，又被人一把攥住。对方伏在她耳边，温热的气体喷洒在颈侧:“知知，我错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沈曼知一把推开林桥，脸上是又惊又羞，她仓促地说道:“姜汤喝了，我要睡觉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睡床，我睡一旁的沙发。”
屋内的灯彻底暗下。屋内十分静谧，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林桥忽然开囗，打破了静谧:“沈曼知，我时日无多了。”
沈曼知一愣，“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透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深呼吸了几下，缓解语气中的紧张，“走，去医院。”
“没用的。”林桥说。“我有点难受，知知。”
沈曼知立马起身，走到床边，却被人一把揽在怀里。“骗你的。”
“你！”她闭了闭眼，“那你还回来做什么？林桥。”
“来找你，沈曼知，我喜欢你。”
“我不骗你。”林桥说。
沈曼知冷笑了一声，“证明呢？你刚才才骗了我一次。”
“你想要什么？”
黑暗中林桥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双眼晴，温柔地注视她。
林桥总是这样，眼神温和又怜悯，看起来深情，可只有她知道，林桥的心有多么狠。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伪装，都是伪装。沈曼知想，她迫不及待地想撕碎林桥的面具，看那双眸子里涌现别的情绪。
于是她伸手，摸索着林桥的脸，沿着轮廓而下，凑近林桥的耳边，声音里是残忍的温情:“我想要你。”
林桥乖巧地牵起她的手，吻在她掌心，只是声音有些哑，“那你可怜可怜我。”于是她们做了。
她跨坐在林桥身上，手在林桥身上游走。她看着对方轻颤的眼睫，纵容的姿态。觉得自己彻底的掌控了对方。可当她被林桥死死地压在身下时，她才发现，之前的温和和掌控都是假象。
月光悄悄攀上枝头，借着月光，林桥足以看清身下人。沈曼知眼眶泛红，看起来委屈极了:“是你先招惹我的。”她脖颈扬起漂亮的弧度，张囗便狠狠咬上了林桥的侧颈。
月光静悄悄，春光洒满地。
之后那几个月，两人像普通情侣一样，林桥闭囗不言自己的病，沈曼知也不问。她们做尽情侣间该做的事。
直到在一次温存前，林桥从背后揽着沈曼知，叫她知知。沈曼知侧过头，像是要亲吻。
林桥说，知知，我们结婚吧。沈曼知下意识想拒绝。林桥低垂着眸，补充，选择权在你。第二天起来，手上便多了枚戒指，定婚戒。
婚后没多久，林桥便走了。
沈曼知则回到故居，意外找到林桥的日记。篇幅不长，也大概够沈曼知弄清为什么林桥义无反顾地离开。
林桥很早就知道自己身怀绝症，活不久。她会就在那个巷子里等死，如果没有遇到沈曼知的话。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下，林桥父母听闻南边有一位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林桥又对沈曼知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林桥在日记中说“我这幅身躯顶多再活个一二十年，若是有希望，也该赌一把。只是要离开这里，我放不下知知。若是活了下来，我便是翻山越岭也要找到她。若是上天残酷，那她忘了我甚至恨我也比得知我死了好。”
只是林桥终究低估了自己的贪念，她放不下，也不愿放。
“我不敢回头，我知道，我一回头，便走不掉了。”
“人心不是顽石，一草一木也能惹涟漪。”
那年茉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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