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

江南的雨总是带着缠绵的湿意，打在苏园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李月瑶撑着油纸伞站在月洞门前，望着满园开得正盛的琼花，忽然想起玄心师太临行前的话：“苏家的令牌，藏着最后一道锁。”

凌绝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拂过她眉心那点淡金色的印记——自青峦山回来后，这印记便时常泛光，像是在与某种东西遥遥相和。“陈婆婆说苏柔的祖父还在园子里，或许我们该先去见他。”

两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里走，廊下的风铃被雨打湿，发出沉闷的响声。转过雕花木窗时，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只见竹影里的石桌旁，坐着个穿藏青锦袍的老者，正用手帕捂着嘴，指缝间渗出血丝。

“是苏老先生吗？”李月瑶收了伞，看见老者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黑气，与林家弟子最初的症状如出一辙。

老者抬眼看来，目光落在她掌心的玉佩上时，突然浑身一颤，手里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你是……李家的孩子？”他咳得更厉害了，喘着气道，“月瑶……你娘的名字，是不是叫灵汐？”

李月瑶心头一震。母亲的名字，她还是头一次从外人嘴里听到。

进了内堂，苏老先生喝了热茶，气色稍缓，才缓缓说起往事。原来三百年前，苏李两家本是世交，他的祖父与李月瑶的外祖父更是同窗。当年镇魔柱崩塌时，苏家先祖为护李家后人，将半块令牌熔进了苏家的传家玉佩里——也就是苏柔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

“柔儿这孩子，性子烈得像团火。”苏老先生望着窗外的雨，眼神黯淡下来，“她前几日回府，说要去寻能根治这怪病的药，至今没个音讯。”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喧哗。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二小姐带着人闯进来了，说要挖开荷花池！”

李月瑶与凌绝对视一眼，跟着苏老先生往花园赶。只见荷塘边站着个穿红衣的少女，正是许久不见的苏柔。她手里握着柄铁锹，身后跟着几个苏家修士，个个面色焦急。

“祖父！您别拦我！”苏柔眼眶通红，“陈婆婆说了，池底有镇压魔气的阵眼，只要砸了它，大家的病就能好！”

“胡闹！”苏老先生气得发抖，“那是苏家世代守护的灵脉，动了它，整个江南的灵力都会紊乱！”

两人争执间，李月瑶忽然注意到荷塘中央的亭柱上刻着符文，与洗灵泉底的莲花纹竟有七分相似。她刚要细看，凌绝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荷塘水面正泛起诡异的黑雾，那些黑雾顺着涟漪往岸边爬，所过之处，琼花瓣纷纷枯萎。

“是混沌灵根的余波。”凌绝沉声道，定魂珠在掌心亮起，“青峦山的本源虽已稳定，但散落在外的碎片还在作祟。”

苏柔也发现了不对劲，手里的铁锹“哐当”落地。她看着自己手腕上蔓延的黑气，突然哭出声：“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大家等死……”

“或许不用砸阵眼。”李月瑶蹲下身，指尖轻点水面。黑雾遇到她指尖的金光，竟像冰雪般消融了。“你娘留给你的玉佩呢？”

苏柔一愣，连忙从怀里掏出块碧色玉佩。玉佩刚碰到李月瑶的掌心，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绿光，与她掌心里的血契玉佩相呼应。荷塘中央的亭柱剧烈震动起来，符文一个个亮起，在水面映出完整的阵法图。

“原来如此。”凌绝望着阵法，突然明白了，“七大令牌本是一体，苏李两家的令牌相和，才能激活净化阵眼的力量。”

苏老先生这才恍然：“难怪先祖留下遗训，说苏家令牌需遇李家血脉才能显真容……”

李月瑶与苏柔并肩站在亭中，将两块玉佩按在阵眼上。金光与绿光交织着沉入水底，荷塘里的黑雾渐渐散去，枯萎的琼花竟重新绽放，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灵力气息。

苏柔看着自己手腕上消失的黑气，又惊又喜：“真的好了！”

这时，管家匆匆跑来，手里捧着封信：“老爷，这是在二小姐房里发现的，说是青峦山来的信使留下的。”

信是玄心师太写的，说林家弟子已痊愈，七大世家的灵力正在恢复，唯有北方的慕容家迟迟没有消息，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慕容家在长白山。”凌绝将信折好，“那里是镇魔柱的旧址，恐怕还有变数。”

李月瑶望着窗外放晴的天空，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荷塘上，碎金般的光点随波荡漾。她想起母亲记忆里那个站在长白山巅的身影，突然握紧了凌绝的手。

“那就去长白山。”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三百年的恩怨，总该有个了结。”

苏柔突然跳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她晃了晃手里的玉佩，笑得灿烂，“苏家的令牌可不能少了我这个传人。”

苏老先生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是苏家的祖传罗盘，能指引灵脉走向。你们一路保重，若遇难处，记得江南还有个苏家在。”

三人离开苏园时，雨已经停了。马车驶过长街，李月瑶掀开窗帘，看见琼花瓣落在青石板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像极了昆仑雪地里那抹惊艳的红。

凌绝握住她的手，定魂珠与她眉心的印记同时亮起。远处的长白山在云层后若隐若现，仿佛一头沉睡着的巨兽，正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快到了。”他轻声道。

李月瑶点头，望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云霞，忽然想起母亲哼过的那首童谣。原来有些旋律，真的能跨越三百年的时光，在血脉里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