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坐在妆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银簪。窗外传来宫女洒扫庭院的簌簌声,却压不住我心头翻涌的思绪。
"娘娘,翡翠镯子已经送去了。"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只空匣放在案上,"奴婢特意嘱咐李夫人身边的丫鬟,说是您赏她贴身伺候的赏赐。"
我点了点头,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碎发:"李夫人怎么说?"
"她握着镯子的手都在抖,连声说'定不负太子妃厚望'。"嬷嬷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奴婢瞧着,她是真心怕了梅贵妃。"
我凝视着镜中自己平静的面容:"她该怕的不是梅贵妃,而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容她安生。"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丫鬟掀帘进来禀报:"娘娘,冷宫那边......抓了柳姑娘身边的人。"
我拿起梳子慢悠悠地理着长发:"哦?这次又是什么罪名?"
"说是偷了贵妃娘娘的首饰......"
梳齿突然在发间一滞,我望着镜中自己微微扬起的唇角。昨夜宴上那支金雀簪还在我手中温润如玉,今晨便传出冷宫搜查之事,梅贵妃倒是沉不住气。
"去把库房管事叫来。"我放下梳子,"就说本宫要整理陪嫁来的首饰。"
嬷嬷会意地退下。我知道这不过是开始,梅贵妃与柳絮的联盟早晚会崩塌,我要做的,只是推一把。
暮色四合时,我换了身衣裳往东宫去。路过冷宫方向时,果然听见一阵喧哗。几个内侍押着个女子从夹道里出来,那人身形单薄,发髻散乱,却依稀能认出是柳絮身边的红绡。
我驻足看了片刻,转头问随行的小太监:"怎么回事?"
"回娘娘,听说是冷宫那边偷了贵妃娘娘的首饰。"小太监压低声音,"今早就在各宫搜查,已经抓了好几个宫女了。"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风卷起裙摆的一角,带起些许尘土。
东宫内殿烛火摇曳,萧珩独自坐在案前。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即又移开。
"这么晚了,太子爷还在看奏折?"我解下披帛,走到他身边。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一支银簪轻轻放在案上。我的心猛地揪紧——那是我大婚那夜他握着的簪子,此刻正泛着幽幽冷光。
我伸手想拿,却被他按住手腕。他的手很凉,力道却不重。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知道什么?"
"红绡的事......柳絮的事......"他忽然松开手,抓起茶盏重重砸在桌上,"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等着看这场戏?"
烛火剧烈晃动,映得他眉眼间阴晴不定。我缓缓抽回手:"殿下知道我的为人。"
"呵......"他冷笑一声,抓起簪子狠狠摔在地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最清楚?"
我弯腰捡起簪子,指腹拂过簪身上的花纹:"因为我不像殿下,可以假装看不见。"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还有那股熟悉的沉水香。
"那你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现在看着我,心里是得意还是快活?"
我抬起眼,对上他灼热的视线:"殿下觉得呢?"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松开手:"你走吧。"
我起身整理衣裙,临走前瞥见那支簪子被他重新握在手中。走出东宫时,果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深夜,我正在灯下绣花,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娘娘,有人送来封密信。"
我展开信笺,只看一眼就笑了。果然是柳絮写给梅贵妃的,字迹凌乱,满纸哀求。我把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作灰烬。
"娘娘,真的不拦着吗?"嬷嬷担忧地看着我。
我将烧尽的灰烬撒在地上:"让她去求吧。梅贵妃现在比谁都想撇清关系。"
窗外月光如水,照得青砖泛着冷光。我想起容太妃说过的话:"宫里的女人啊,就像这满园的花,开得最艳的,往往死得最快。"
但愿柳絮明白,她已经不是那朵最受宠的花了。
我攥着烧尽的信纸,灰烬簌簌落在绣鞋上。嬷嬷端来新茶,特意换了只青瓷盏——是太子赐婚时用过的。
"娘娘,东宫那边......"嬷嬷欲言又止。
我吹开浮沫:"冷宫审了一夜,殿下该歇了。"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小丫鬟掀帘的手都在发抖:"娘娘,东宫......东宫出事了!"
我猛地起身,披帛扫翻了茶盏。冰裂纹瓷片扎进掌心,反倒让心跳慢了下来。
"说清楚,什么出事?"
"红绡......在冷宫咬舌自尽了!"小丫鬟喘着气,"太子正在查问内侍总管,听说......听说柳姑娘托人带了封信出去......"
我盯着地上蜿蜒的水痕。那封信此刻应该已经化作灰烬,就像刚才那封求饶信一样。
"备轿。"我扯下沾着茶渍的袖笼,"去东宫。"
夜风卷着枯叶扑进轿帘。我数着沿途宫灯,十七盏,十八盏......转过月洞门时,正撞见萧珩提着灯笼从偏殿出来。
火光在他脸上跳动,照得眼窝发暗。他握着支银簪,正是我大婚那夜他握着的那支。
"你来做什么?"他嗓音嘶哑,像是刚喊过人。
我没答话,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柳絮去年生辰系的,如今缠着根断了的穗子。
"红绡死了。"他忽然开口,"她说有人逼她偷东西。"
我垂手站着,听檐角铜铃叮当作响。风更大了,卷起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殿下觉得是谁逼的?"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你说呢?"
我忍着疼不躲开:"殿下心里早有答案。"
他瞳孔里跳动着烛火,忽明忽暗。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柳絮的信......"他声音发颤,"你说她会往哪里送?"
我感觉到袖中藏着的翡翠镯微凉。今早送去的,此刻该到户部侍郎府了。
"娘娘!"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通传,"陛下召太子与太子妃即刻觐见!"
萧珩的手松开了。我揉着发红的腕子,看他转身时玉佩穗子扫过门槛,像抹了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