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的奔逃仿佛没有尽头。北方是比天剑山更苍凉、更蛮荒的无尽群山,山势越发险峻奇诡,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弥漫着一种洪荒亘古的气息。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雷霆和追兵远远射来的法术光芒带来刹那的光明,映照出三张疲惫、染血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赫羽的伤势最重,燃血固元丹的药效在急速消退,左肩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每一次真元运转都牵扯着撕裂筋肉、摩擦骨茬的剧痛,鲜血早已浸透半边衣袍,黏稠湿冷地贴在身上。然而他双臂如同钢铁浇筑的牢笼,死死箍着怀中气息微弱、陷入昏迷的巴影,牙关紧咬,喉间滚动着压抑的闷哼。
白徵紧贴在他身侧,镇岳笛横陈唇边,清越笛音化作一道若有实质的淡蓝色音障,牢牢笼罩着两人。这音障不仅竭力压制着巴影体内因禁制重创而更加躁动、濒临失控的魔源气息,更如同无形的拂尘,悄然扫过他们掠过的路径,驱散着山林间弥漫的、极易被追踪者捕捉的微弱气息与血气。但白徵的脸色也苍白如纸,笛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长时间维持如此强度的音障对他消耗巨大。
宁宸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内腑震荡的闷痛如同钝锤敲击。他如同一柄锋锐却已布满裂纹的断后之刃,手中承钧剑每一次向后挥斩,都带起一道凌厉决绝的剑气,精准斩断身后追兵射来的冷箭或试探性的煞气剑芒。每一次挥剑,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手臂沉重如灌铅,眼神却沉凝如万载寒铁,死死钉在来路的方向。铁岩那如同跗骨之疽的阴冷气息,越来越近,如同附骨之疽的毒咒,在死寂的夜幕下显得愈发刺耳、迫 近。
“前面!地脉煞气混乱,空间有异!”白徵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镇岳笛微微震动,指向左前方一片被厚重灰雾笼罩的巨大裂谷地带。那雾气翻滚不休,如同煮沸的铅汞,其中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空间撕裂感和狂暴的地磁之力,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
“断界渊!”宁宸精神一振,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源自归墟石碑信息的模糊感应在此刻变得清晰,“就是这里!封印核心就在其附近!此地天险,煞气阻隔神识,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冲进去!”
三人毫不犹豫,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翻滚的灰雾之中。
一入灰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狂暴混乱的地磁之力撕扯着身体,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巨手在撕扯、挤压。神识被压缩到极限,只能勉强感知身周数丈。耳边是永无止境的、如同鬼哭神嚎般的空间厉啸,直刺神魂。铁岩那令人窒息的气息,瞬间被这混乱的天险隔绝了大半,只能感应到一个模糊的方向和距离。压力骤减,但环境的凶险丝毫不减。
“噗!”赫羽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巴影踉跄跪倒在地,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巴影苍白的衣襟。他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维持平衡。白徵立刻蹲下,顾不上自身消耗,将最后几缕精纯的宁神之力渡入赫羽体内,同时手指迅速搭上巴影腕脉,眉头紧锁如川:“魔气反噬极烈,心神受创严重,伤势……比预想的更糟!必须立刻稳固!赫羽,你也快到极限了!”白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宁宸强提一口真气,持剑警戒,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他环顾四周,在灰雾稍 淡的深渊边缘,他们立足的是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崖顶高地。下方是深不见底、罡风呼啸如鬼哭的恐怖断崖——断界渊。高地后方,则是一片嶙峋的黑色石林,巨石如同上古巨兽的獠牙,狰狞地直刺灰蒙蒙的天空,地势险要,乱石丛生,易守难攻。更远处,一片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山体阴影在翻滚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撑天拄地、亘古长存的磅礴威压,令人望之生畏,心神震荡。
“不周山……”宁宸喃喃道,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指着那片黑色石林高地,“就是这里!天险为屏,背靠不周,俯瞰断渊!铁岩和暗影教想在这煞气迷雾中精准找到我们,没那么容易!此地险要,可暂作喘息!”
“暂避……恢复……”赫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意识已有些模糊,但抱着巴影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
白徵点头:“此地煞气虽凶险,却也干扰追兵。石林深处或有天然岩穴,能稍避风雨罡气。当务之急,是稳 住赫羽和巴影的伤势!”他看向宁宸,“宁兄,此地你感知最强,寻一处相对稳固的落脚点。”
宁宸点头,强忍伤痛,将神识催发到极致,在混乱的地磁干扰中艰难搜索。片刻后,他指向石林深处一块如同鹰 隼俯视深渊的巨岩下方:“那里!岩壁有内凹,可容身,煞气流相对平稳!”
三人相互搀扶,踉跄着挪向那处天然石穴。洞穴不大,仅容数人,地面是坚硬的黑色岩石,冰冷刺骨,但总算隔绝了部分呼啸的罡风和外界的窥探。白徵立刻在洞口布下几道简易的音障和迷踪法印,聊胜于无。赫羽一进洞便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岩壁滑坐在地,将巴影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自己身前干燥处,大口喘着粗气,左肩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宁宸也跌坐在地,承钧剑柱在身前,闭目调息,压制翻腾的气血。
白徵成为此刻唯一还能行动的人。他迅速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仅存的、柯珩之前分发的疗伤丹药和星髓 碎片粉末,先撬开赫羽紧咬的牙关,塞入丹药,又将星髓粉末小心地敷在他左肩恐怖的伤口上。冰凉的粉末接触 血肉,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赫羽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但随即又被药力和星髓的清凉 压下。接着,白徵来到巴影身边,看着少女颈侧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暗芒的魔纹,神色 无比凝重。他取出一块最小的星髓碎片,置于巴影眉心,同时镇岳笛再次横陈唇边,这一次,笛音变得极其轻 柔、悠远,如同月下清泉,带着洗涤灵魂、安抚一切躁动的力量,缓缓流淌,包裹住巴影的身体,引导着那微弱 的星髓之力渗透进去,艰难地对抗着魔纹的侵蚀。
时间在灰雾的翻滚和洞内压抑的喘息中流逝。宁宸率先睁开眼,内伤暂时被压下,但真元枯竭,战力十不存 一。他看着重伤昏迷的赫羽,气息微弱、魔纹明灭不定的巴影,以及消耗过度、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在坚持吹奏镇 魂笛音的白徵,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在胸中翻涌。天枢剑阁的背叛,同门相残的冰冷,前路的渺 茫……沉重的阴影笼罩着这小小的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