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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归于真实

横滨诡语事务所

我还在下坠。

风在耳边撕扯,像无数把钝刀刮过皮肤。耳垂的血滴出去,在空中拉成细长的红线,还没落地就被飘来的灰烬缠住,混成一团团焦黑的絮状物,打着旋儿消失在黑暗里。

空气又闷又重。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刺得脑仁发胀,可下一秒又被纸钱焚烧后的焦臭盖过去。两种气味绞在一起,像是有人把医院太平间和寺庙香炉倒进了同一个桶里,搅得人想吐。

童谣响了。

不是清晰的一句一句,而是从四面八方挤进耳朵,断断续续,调子熟得让人心口发紧。像极了小时候嬷嬷哄我睡觉时哼的那首——可她明明不会唱歌,嗓子哑得像破锣。这声音……不该存在的。

我闭眼,再睁。

四周全是碎裂的镜片,悬浮在虚空中,每一片都在动,每一面都映着火。

但不一样。

左边那片,我看见自己在走廊上跑,火舌从门缝里窜出来,舔着墙皮。右边那块,我蜷在储物柜里,透过缝隙看外面烧塌的天花板。更高处的一片,我站在院门口,回头看火场,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

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你记得哪一次是真的?”声音突然贴着耳根响起,轻得像呼吸,却让我浑身一僵,“每一次都是真的……又都不是。”

是那个男孩。镜中的我。

他浮在对面,和我一样在往下掉,可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头发被风吹起,露出脖颈上那道溃烂的抓痕,血珠渗出来,滴在虚空中,烧出一个个小洞。

“别靠过来!”我吼。

他没理我。只是抬手,指尖轻轻一点我的眉心。

一瞬间,疼。

锁骨的位置猛地一刺,像二十年前那支注射器又扎了进去。耳后也烧起来,是那天晚上被人用玻璃划破的旧伤。最要命的是额头——冰凉的,湿漉漉的,像有眼泪滴下来。

嬷嬷的眼泪。

三个不同的痛,同时炸开,逼得我弓起身子,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感觉到了?”男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些痛,每一个‘你’都经历过。可你猜,哪一个才是最初的起点?”

虎爪印记在我手臂上暴起,暗红的经文顺着血管往上爬,一直蔓延到脖颈。可就在这时,一股金流从胸口冲上来,狠狠撞上那些红痕。两股力量在皮下交锋,像有东西在啃我的骨头。

头快裂了。

“我不是什么容器!我是中岛敦!”我咬着牙喊,声音发颤。

男孩笑了,笑得极淡,眼里却没一点光:“你以为你是逃出来的那个?可你连‘逃’这个动作都没有完成过。”

话音落。

眼前的画面变了。

不再是燃烧的走廊或街头的雨夜。

是一间屋子。昏暗,安静。墙角堆着几本烧了一半的书,灰烬落在地上。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穿着白大褂,袖口沾着血。她怀里抱着个婴儿,正轻轻放进一个木柜里。

柜门快关上的瞬间,她低下头,在婴儿赤裸的胸口,用手指画了一道符。

那符号……和我掌心的一模一样。

“门钥”。

我呼吸一窒。

下一秒,胸口猛地一烫,像真有只手拿着烙铁按了下去。低头看,皮肤下竟浮现出那个符号,边缘泛着金边,和掌心里的“门”字如出一辙。

“你不是幸存者。”男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用来封印‘门’的记忆。真正的中岛敦……早在火中死了。”

“放屁!”我猛地抬头,冲他吼,“你胡说!”

可四周的镜片同时亮起。

每一个画面里的“我”,都在说话。

——幼年蜷在柜子里,满脸是汗,嘴唇哆嗦:“你只是他们需要的壳。”

——少年被几个混混按在地上,脸贴着污水,眼睛充血:“你只是他们需要的壳。”

——我第一次变身成虎,跪在侦探社后巷呕吐,手指抠着地面:“你只是他们需要的壳。”

它们齐声开口,声音叠加在一起,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

“闭嘴!都给我闭嘴!”我双手抱头,指甲掐进太阳穴。

就在这时——

“记住痛觉,敦。”

一个声音劈开杂音。

太宰治。

他不在这里。可那语气,那节奏,和每次任务前拍我肩膀时一模一样。

“真实的记忆不会骗人。”

我猛地抬头,视线穿过纷飞的灰烬,看见一只机械手掌从虚空里伸出来。齿轮卡在指节,发出“咯吱”声。它拼出三个字:

救自己。

然后,那只手化作零件,哗啦散落,坠入深渊。

“你们这些守护者,”男孩冷笑,眼神轻蔑,“只会用痛觉麻痹真相。”

“可痛觉就是真的!”我嘶吼,“我疼!我怕!我……我想活下去!这些也是假的吗?”

没人回答。

只有远处传来呜咽。

低低的,断断续续,像被捂住嘴的哭。是嬷嬷。

我胸口一抽,下意识想往前冲。可刚动,一股力道猛地将我弹开,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摔在半空,喘着粗气。

下方,终于出现了东西。

一座门。

巨大得看不到顶,通体青铜,表面刻满了《太平经》的符文。那些字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缓蠕动,像成千上万条虫子在爬行。门缝漆黑,深处传来那声呜咽,越来越清晰。

血雨开始落下。

不是从天上,而是凭空出现,混着灰烬,砸在门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青烟。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嬷嬷把我推进柜子前,她哭了。眼泪滴在我额头上,冰凉的。

“欢迎归来,归位者。”低语从门缝里钻出来,温柔得让人发毛。

那只手,缓缓伸了出来。

苍白,瘦长,指尖没有肉,森森白骨暴露在外。可它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吓到我,一点点朝我递来。

我浑身发抖。

不是因为怕。

是因为身体在回应。掌心的“门”字烙印突然爆发出红光,烫得我几乎握不住拳头。那光和门上的符文共鸣,嗡嗡作响。

门缝,开了条缝。

“救自己……不是救别人。”织田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微弱,却清晰。

我愣住。

他说这话时,身体正在崩解,金属化的手指一根根断裂,血混着黑液滴落。

“不是救别人……”我喃喃重复。

那只手离我越来越近。

“如果我只是容器……”我盯着它,声音开始发抖,“那我对侦探社的牵挂是假的吗?我担心太宰跳海是假的吗?我……我舍不得织田作做的荞麦面,是假的吗?”

没人回答。

只有嬷嬷的哭声更近了。

我双膝一软,悬在半空,却像跪了下来。

掌心高举,对着那扇门,对着那只手,对着所有说我“不是我”的声音,嘶吼:

“我不是!”

声音炸开。

四周的镜片齐齐震颤,有些直接碎成粉末,有些画面扭曲变形。灰烬翻涌,血雨停滞了一瞬。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然后,我慢慢抬起头。

眼神不再混乱。

我看着那只苍白的手,看着那道门缝,看着门后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向前伸出手。

主动的。

不是被拉,不是被吸,是我自己,迎上去。

“你疯了?”男孩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愕,“那是吞噬你的门!你会被吃干净的!”

我没看他。

只是盯着自己的指尖,离那只骨手越来越近。

“可如果我不走进去……”我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怎么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钥匙?”

指尖,触到了骨节。

冰冷。

可就在接触的瞬间——

轰!

青铜门剧烈震动,整个深渊都在摇晃。符文疯狂蠕动,像要从门上挣脱。低沉的声音从门内滚出来,如雷贯耳:

“归位者,归来。”

我瞳孔骤然收缩。

然后,金光流转。

不是失控的爆发,不是异能反噬的征兆。

而是像沉睡已久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

视野被金光吞没。

最后一刻,我似乎看见门缝深处,有个模糊的身影站了起来。

小小的,穿着孤儿院的旧衣服。

和我,一模一样。

------------指尖触到骨节的刹那,时间断了。

不是静止,而是被切开。前一秒的风、灰烬、哭声、童谣,全被抽走,像有人攥住世界的喉咙狠狠一拧。只剩冷。那种钻进骨髓缝里、让牙齿打颤的冷。

然后——

烧起来了。

从胸口开始,那道“门钥”符号炸成火井,金光顺着血脉往上喷涌,冲进脖颈,撞上太阳穴。皮肤没裂,可我清楚听见血在沸,听见骨头里有东西苏醒,缓缓睁眼。

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深渊。

是街。

雨夜的横滨后巷,路灯昏黄,积水倒映着霓虹招牌。一个少年蹲在墙角呕吐,虎纹从手臂爬满半边脸,指缝间滴着混了血的胆汁。那是我。第一次变身后的模样。

画面一抖。

换成侦探社的厨房。织田作背对我切菜,刀声稳定,油锅滋啦响。他回头,笑了一下:“敦,面快好了。”下一秒,他的手开始金属化,一寸寸变黑、硬化,断裂。他低头看着,表情平静得诡异。

“你逃不掉的。”镜像男孩的声音浮现在耳边,但这次,带着裂痕,“进去就是死。你会被吃干净,连灰都不剩。”

我没动。

手还贴着那只白骨之手,冷得像是握住了冬天的尽头。

“我知道。”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可有些事,非做不可。”

话落,青铜门轰然震响。

不是开启,是挣扎。那些蠕动的符文突然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撕扯,一部分往内缩,一部分往外撑,仿佛门本身也在对抗某种力量。门缝深处,呜咽声停了。

寂静。

连风都死了。

然后,那只手收紧,轻轻一拉。

我的身体离地,不再下坠,而是被牵引着向前。虎爪印记在左臂疯狂跳动,暗红经文如活物般扭动,试图锁住血管,却被金流一次次冲开。两股力量在我体内对撞,每一次交锋都像有刀在筋肉里绞。

“你不是钥匙!”男孩突然吼出声,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像是玻璃被人用锤子敲出细纹,“你是容器!是工具!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封印它!”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门缝,声音低,却一字一顿,“为什么我能看见织田作的背影?为什么我记得太宰治拍我肩膀的力度?为什么……我闻得到侦探社厨房里的酱油味?”

我没等他回答。

“如果这些全是假的,那它们为什么比我呼吸还真实?”

金光暴涨。

一瞬间,所有镜片爆碎,燃烧的孤儿院幻影四分五裂,灰烬被掀飞,血雨蒸发成雾。整座深渊剧烈摇晃,仿佛地基塌陷。

那只手,终于将我拉入门缝。

黑暗吞没视线的瞬间,我听见了——

心跳。

不是我的。

沉重、缓慢、规律,像钟摆,又像某种巨大生物在沉睡中呼吸。每一次跳动,都让我的骨骼共振,让血液发烫。它藏在门后,在更深的地方,在时间之前。

然后,光来了。

不是金,不是红,不是任何我能叫出名字的颜色。它像是从记忆最底层浮上来的影子,熟悉得让我想哭。视野重建,我站在一间屋子里。

老旧木柜,墙皮剥落,角落堆着烧了一半的书。和刚才镜中画面一模一样。

但这次,我能走动。

我能呼吸这里的空气——消毒水混着焦纸钱的味道,依旧刺鼻。我能感觉到脚底地板的裂缝,硌着鞋底。这不是幻象。

女人站在柜前。

白大褂,袖口沾血,背对着我。她怀里抱着婴儿,正轻轻放进柜中。动作轻柔,像怕惊扰什么。

“嬷嬷……”我喉咙发紧,迈步上前。

她没回头,只是在柜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低下头,在婴儿胸口画下那道符。

“门钥”。

我胸口猛地一烫,低头看,掌心的“门”字正在发光,和婴儿身上的符号同步明灭。

“你回来了。”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平静,“比我想的早。”

我僵在原地。

她缓缓转身。

不是记忆中那个满脸皱纹、眼神浑浊的老妇人。她年轻,三十岁上下,眼角有细纹,目光像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的东西。

“你不是嬷嬷。”我说。

她摇头:“我是守门人。”

“那你……知道我是谁?”

她看着我,许久,才说:“你是第十七个。”

“什么?”

“承载‘门’之人。”她走向墙角,拿起一本残破的笔记本,翻开,“前十六个,都在觉醒时崩溃。有的疯了,有的自毁,有的……成了门的一部分。你不一样。”

“因为我记得他们?”我问。

“因为你选择了回来。”她合上本子,“真正的中岛敦确实在那场火里死了。可‘门’不能无人承载。于是他们造了你——用记忆、痛觉、情感,一点一点拼出一个‘人’。你以为你在寻找真相,其实……真相一直在找你。”

我呼吸一滞。

“所以我是假的?”

“假?”她轻笑一声,把本子递给我,“你疼过,哭过,为别人流过血。你害怕,也勇敢。你说这些是假的?”

我没接。

“门不是牢笼。”她声音低下来,“它是通道。通往另一个世界。而你,是唯一能走完这条路的人。”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不是逃出来的那个。”她直视我,“你是自愿回来的。”

我猛地抬头。

“每一次失败,每一次崩溃,每一次死亡……你都会在最后一刻,选择重新进入这扇门。十七次。十七具身体,十七段人生,十七次从火中醒来。你忘了,可你的痛记得。你的血记得。你的心跳记得。”

我后退一步,撞上墙壁。

“不可能……”

“你掌心的‘门’,不是烙印。”她说,“是誓言。是你每次死前,亲手刻下的。”

我低头看手。

那字在跳,像心跳。

“这次,你准备好了吗?”她问。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

门后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它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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