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重置

清晨的微光透过静室的窗棂，柔和地洒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蓝忘机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依旧保持着睡前的姿势，将同样身着白色寝衣的魏无羡紧紧圈在怀里，仿佛生怕他在睡梦中消失一般。魏无羡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似乎梦中也萦绕着重重心事。

而在宁心院，少年蓝泱和少年蓝汐住在此处，这是青年蓝澈早已安排好的。少年蓝泱和来自这个时空的青年蓝泱似乎共享了某种特质，都毫无压力地睡得昏天黑地，日上三竿也毫无醒转的迹象。少年蓝汐则比较随性，醒了便安静地爬起来发呆，若没醒就继续窝着。这与他们兄长蓝澈那雷打不动的严苛自律形成了鲜明对比——那人一有空闲便是练剑、看书，无止境地提升自我。而小小的蓝源，竟也完全随了父亲，作息规律，毫不赖床。只可惜，此刻他们父子二人，远在未知的天涯。

徐白竹早已贴心备好了清淡的早餐，吩咐弟子去请诸位主人用饭，举止周全，一如蓝澈仍在时那般井井有条。

用完早膳，一家人再次聚于静室，继续昨日未尽的、关于时空法阵的沉重讨论。

蓝忘机将他所有关于时空法术的研究记录与图纸都交给了魏无羡。魏无羡快速而仔细地翻阅了一遍，随后便将重点放在了调查骷髅穷奇、傀儡暗夜与蓝澈的真正关系上。然而，蓝澈似乎并无意隐瞒，或者说，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留下的痕迹清晰明了，让蓝忘机没费太多力气便查到了真相。

——果然是他。

确实是蓝澈，动用了一种极其隐秘的时空法阵，将骷髅穷奇与傀儡暗夜送回了魏无羡那个的时空。但最令人震惊的是，驱动那法阵的能量源泉，并非灵力，而是……磅礴汹涌的怨气！

那些邪物甚至未曾真正踏入过云深不知处。因为它们无需到场，蓝澈竟能通过某种失传已久的、极其高深的“控灵术”，跨越遥远距离，隔空完成对它们的最终操控与传送。

一切，都是他远程隔空完成的。

蓝忘机将查到的结果平静道出，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查到的，就这些。”

魏无羡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忽然又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蓝湛，乱葬岗……现在有金色的彼岸花吗？”

蓝忘机虽不解其意，但仍答道：“没有。”

“一直都没有吗？”魏无羡追问。

“你走的那天……有。”蓝忘机的声音低沉下去，那是不愿回忆的痛楚。

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就解释得通了。澈儿……他必定动用了某种时空转移之类的禁术。” 或许与那金色的、不同寻常的彼岸花有关。

蓝忘机：“嗯。” 他顿了顿，道，“时空法阵，泱儿已准备妥当。”

魏无羡闻言，却没有立刻回应，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悠远，带着一丝难以割舍的眷恋：“我想……再见见澈儿和源儿。” 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再见到的，也不会是此刻的这个澈儿了。

蓝忘机沉默了一下，声音里有一丝无力：“他俩并未言明去向。澈儿若有意隐藏气息，寻他……需要时间。” 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魏无羡黯然：“嗯。”

就在这时，一旁的青年蓝泱猛地抬起头，神色骤变，他感应到了周遭空间法则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波动：“这个时空……开始重置了！”

魏无羡一惊：“这么快？！”

青年蓝泱面色凝重地点头：“嗯，法则之力已经开始修正紊乱的节点。”

蓝忘机当机立断，看向魏无羡，眼中是复杂的决绝：“今天就启程。澈儿……他成功了。” 他改变了过去的某个关键，这个令人绝望的时空正在被覆盖、重塑。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翻涌的情绪，重重点头：“好！”

与此同时，高山草原之上。

正看着小蓝源追逐蝴蝶的蓝澈，身形猛地一顿，霍然抬头望向虚空。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无法抗拒的法则之力正在席卷而来，如同潮水般冲刷着现有的世界。

蓝源几乎是本能地瞬间看向儿子。

小小的蓝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茫然地回头：“爹爹？”

下一秒，孩子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时空重置的力量，对于蓝源这样因过去改变而本不应存在的生命，影响最为直接和猛烈！

“源儿！”青年蓝澈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即将消散的孩子紧紧抱入怀中。

蓝源的身体在他怀里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意识也开始模糊，陷入了昏睡。无数记忆的碎片仿佛正在被无形的手抹去。

青年蓝澈抱着怀里几乎失去重量的孩子，心如刀绞，声音颤抖却极力保持镇定：“爹爹在，别怕……源儿别怕……”

昏睡中的蓝源仿佛听到了父亲的话，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呓语：“听爷爷说……有……无数个时空……在另外的时空……源儿好希望……你还是我的爹爹……”

孩子的愿望纯粹而简单，却像最锋利的刀，刺穿了青年蓝澈的心脏。

“爹爹对不住你……” 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声音哽咽，“是爹爹没用……护不住你……”

即使意识模糊，蓝源依旧下意识地维护着心中最好的父亲：“爹爹……不许这么说……你很好……最好……”

青年蓝澈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滴在孩子逐渐透明的脸颊上，却穿了过去。他紧紧抱着孩子，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量传递过去，低声许诺，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如果有下辈子……你再来找爹爹……可好？爹爹一定……一定好好疼你……”

蓝源似乎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一样小东西，塞进了青年蓝澈的手心：“给爹爹的……”

青年蓝澈摊开手掌，那是一颗……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微弱柔和金光的种子。

“种子……”他喃喃道。

“不知道……会种出什么……”蓝源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几乎听不见了。

青年蓝澈将种子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希望，柔声回应：“种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怀中的重量彻底消失了。

最后一点晶莹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从青年蓝澈的臂弯间飘散开来，融入了草原的风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蓝源，消失了。

紧接着，时空重置的力量彻底笼罩了青年蓝澈。他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化为无数细碎的光点，从指尖开始，向上蔓延。他最后看了一眼掌心那枚奇异的种子，又望向姑苏的大致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释然，以及一丝深藏的、无人能懂的期待。

最终，他也彻底化为了漫天光点，随着一阵掠过草原的清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余下那枚静静躺在草地上的、散发着微光的金色种子，预示着某种未知的、或许充满希望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