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是我

另一边押送李文仕的巡街队伍已经到达了安城街三号牌，他们原本从广安街沿北，巡游到至西向东的长渡街，偏僻，人少，可路途巡游到一半他们发现前方不远处，赌坊前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过不去人。打听才知道赌坊有人闹事，伤者还躺在路中央，家属都在街上闹事。而再远点的路中央搭了个台子，好像是哪家在进行比武招亲。

　　巡街队伍不得不退回广安街，改走东边闹区———安成街。

　　虽然这一切都看似合理，但这热闹的场景，比武招亲的人和闹事者，围观者都是三个月前涌进来的难民。这都是苏叶用小笔钱财收买的。

　　李文仕在牢笼中全程喊冤枉，即便被人泼脏水，扔鸡蛋，青菜，白萝卜他也如此，但是没有一个人是相信他的，即便有一两个熟识他的同窗好友曾站出来维护他，替他挡住脏水，鸡蛋。面对铁证如山，人多势众，这站出来的两个人也都是书生，终是挨不住五六次就放弃了。

　　巡街队伍到达安城街时，李文仕已经累得喊不出“冤枉”二字了。

　　巡街队伍刚准备经过同前客栈，就看见前方三丈处有两人在谈话，队伍中一个小押送的便出头唤道，“喂！前面两个眼瞎的，官府巡街押送，还不快让开…愣着干啥，听不见吗？不仅瞎还聋？快给官爷些滚开，让道，否则以妨碍执务之罪抓你们进大牢了啊。”

　　李文仕？这就是李柄百般疼爱的儿子？

　　天子愣在那里，双眸寒厉的望着李文仕。女儿死了，可惜的是儿子也不长命，还是个弑父的孽畜，真是替李柄惋惜。

　　他突然回想起三年前。三年前，李柄不仅有个儿子，还有一女儿，名文语，李文语才貌兼备，性情温婉纯良，因貌美出众如仙，引招满城男子垂暮，当今天子也不例外，只瞧过一眼，心子一没忍住，便强纳了为妃。虽说天子待她万般宠爱，但好景不长，她突然就在宫中投井自杀，离奇至极，李柄多次上言女儿蒙人欺害，并非自杀，天子虽派人调查，但也只揪出个背地里使过阴招的奴婢，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事也让李柄与天子有了隔阂。李柄不甘心女儿就这样死去，私自派人在宫中打听。天子也知晓他的举动，最初并未在意，还十分痛惜同情他的做法，但后来，一些声音进了天子的耳，说是李柄因女儿之死，起了谋反之意，家中私藏龙袍不说，私自招民组兵，天子大怒，一气之下抄他家，虽并未找到端倪，但也不愿再看见李柄，许是念在其亡女的面子的份上，让他回香山城挂着同知的名号混日子。

　　司马凡向后让行几步，冷蔑的看向那个头发张乱，发丝间夹着几根青菜，细碎白萝卜，满头满脸浮着一层鸡蛋液，的男子。

　　当牢车从天子身旁经过时，他终究忍不住，高声道，“没想到啊，李家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杀自己父亲，真是畜生都不如啊。可惜了你亡故的姐姐，为了保住你们性命直接投井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李文仕听到最后一句话，瘫坐的身子就像是一头吃饱了浑身充满血气的牛刹那间冲向天子。

砰的一声！他撞在木栏上，魂不知疼，双手狠狠抓着木栏，颤抖着猛力摇晃。

天子与李文仕双眸立刻对上，寒冰对上冷悍，就像顽石撞上顽石。

　 但李文仕的动作着实让一旁的公公吓得往后一跳，反应过来将天子向身后一护，“你要干嘛！李文仕！你别以为你杀了人就很厉害，所有人都怕了你了。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脚下是大道，王法。你这个谋害亲爹，猪狗不如的东西……到现在了还不知悔改。我真是替你姐姐感到不值，替你们李家养了你这白眼感到不值啊！”

　　“我爹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你们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爹说的对，这城里没一个好东西，我爹那么疼爱我，我怎么可能杀我爹？”李文仕怒红着眼，双手摇晃得愈加厉害，怒吼着，“我没有杀我爹，没有。”

　　“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那巡游队伍中突然有人开口遏制。

　　“铁证如山？你们说的铁证呢？在哪里？你们口中所谓的物证根本就不存在，那画押只是你们屈打成招！”

　　“呵呵，”司马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玩味的问，“你真没杀你爹？那碗羹是你送去的吗？”

脱口而出，他不希望李家无人承接香火，他又不想从耳中听见讽刺的答案。他似乎抱着一丝赌意，这孩子的眼神像极了离去的李文语。哪怕对方此刻胡诌一通，他也不会思忖，至少免了他死刑。

……

　　李文仕原本想要挣脱牢笼而极力摇晃的手都停了，全身像被泼了冷水，凉凉的。

　　他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碗羹他也尝过，但他怎么就没事呢，到底是谁掉了包，谁在借自己的手杀掉父亲？

　　他一度怀疑是王管家，可王管家待自己如同亲孩儿般，而且他能确保王管家对父亲的忠心。

　　砒霜！这或许是唯一解救自己的线索。自己从未使用和购买过砒霜，官府口中的物证又谈何说起。

　　李文仕曾在招供前，以砒霜不曾有购买使用记录为由进行多次辩解，但纪宾牧的耳朵就像塞了棉花，压根就没听进去，还实行酷刑，导致李文仕屈打成招。

　　“你不是说你爹不是你杀的吗？被我这么质疑，你现在是怕了？你刚才的傲然正气呢？你现在承认，我或许觉得你还存有一丝善念，承认吧，你爹就是你杀的。”

　　天空一声闷雷，黑与白的电光打在李文仕苍白的脸上，他死气沉沉的样子，绝望得如行尸走肉般。

紧接着大雨齐刷刷往下落，一长条一长条不间断的棉线将李文仕包裹在另一个空间。

　　“我爹不是我杀的，”他知道这安阳城权利最大的是谁，而那个人已经给他判了死刑，现在没人可以帮得了他。不过即便是死，他依旧要说出口，他希望有人听见，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干吼，“我李文仕，以李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在此发誓，尊父李柄若为我所杀，死后遁入阿鼻地狱生生世世承受千刀万剐。”

　　天子听着他字字铿锵，看着他视死如归的举动，心生动摇。

不过就在这时，刚才巡游队伍中说话的那人又冷言道，“白纸黑字的卷宗，你可都在上面画押了，你现在说了也是白说。”

说完，还对楞在原地的其他几个同僚催促道，“我说，哥几个快推啊，别让这小子在这里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暴雨如注，越下越大。天子定定的注视着，看着牢车缓缓起步，又渐渐驶去。

　 不远处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苏叶悄然对纸余末说，“过会儿，不管发生何时，你切记，都依样画葫芦的学着我做，明白吗？”

　　纸余末不明所以，但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懂，点头允诺。

　　正当牢车准备进入拐角，一个身影拦住了那车，接着便听见，“且慢，李文仕并未毒杀李柄，凶手另有其人，”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傲气。

　 声音源头正是苏叶发出来的，而阻拦牢车的那人正是纸余末。

　　“一个熟读四书五经，励精图治救天下百姓于水火的执笔书生，怎么可能会去杀人，”纸余末眼神坚利的看着李文仕，他的语气低沉有力，“更何况是杀害自己的父亲。”

　　李文仕看着纸余末的眼睛，那眼神透着信任。李文仕曾看见纸余末和苏叶，他清楚记得是在他爹的书房密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