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璐几乎是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挪回铁皮屋的。
肩膀被布包勒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心口更像压了块冰疙瘩,又沉又闷。脑子里反复出现机械警卫后背上那个黑色的三角标志 ——D.I. 暗星工业。它就像一道无形的铁墙,死死压在 G-7 贫民窟上头,也压得她刚冒头的那点盼头快没气了。
混混的拳头她能躲,黄毛的鼻子她敢砸,可面对那些冷冰冰的铁疙瘩,还有那没感情的警告和扫来扫去的红眼睛,她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两边的力气差得也太悬殊了,让人心里发堵。
“哐当!” 铁皮门被她用后背死死顶住,发出刺耳的怪响。她顺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手指头还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屋里那股熟悉的机油味混着霉味,这会儿居然成了唯一能躲一躲的地方。地上,她慌忙带回来的破布口袋里,就剩下两颗沾着泥、叶子蔫了吧唧发黄的白菜,可怜巴巴地滚了出来。那点从地球带来的、淡淡的清香味儿,在这冷冰冰的铁笼子里,显得又弱又珍贵。
她盯着那两颗白菜,眼神空落落的。去黑市这一趟,就像做了场冷冰冰的噩梦,把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一点火苗彻底浇灭了,就剩下一缕呛人的、让人绝望的青烟。卖菜?收情绪?在暗星工业这大家伙的影子底下,在那些到处都是的铁疙瘩红眼睛盯着的地方,这简直是找死!那个警告她的铁警卫,那双冷冰冰的扫描眼,下次再 “捣乱”,恐怕就不只是说说了。
那咋办?
难道就守着这块巴掌大的黑土地,天天啃白菜西红柿,眼睁睁看着那 0.1% 的星图进度跟蜗牛似的往前爬?然后看着系统因为 “能量不够” 彻底锁死,连那点弱得不行的 “地球频率” 信号也没了?
不行!绝对不行!
时小璐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疼得有点钻心。就这点疼,倒让她乱糟糟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黑市不行,太危险,太乱,目标太显眼。她得找个更稳当、更…… 隐蔽的窝,把地球的味儿,把那种能让系统有反应的情绪,一点点、小心点地 “卖” 出去,包起来。
开个店!
这念头就像黑夜里划着的一根火柴,光不大,可一下子就让她眼睛亮了。
开个小店!不用大,能挡点风(虽说可能挡不全)、遮点雨(虽说可能漏)就行。卖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做点简单的菜。不用像在黑市那样招摇,慢慢来,只卖给那些真愿意试试、能被她做的东西打动的人。这样,不就能收到情绪了?而且,有个固定的、不显眼的小店面,是不是能稍微…… 稍微躲开点那些冷冰冰的眼睛?就像耗子在大怪兽脚底下悄悄打个洞?
这想法一冒出来,就像韧劲十足的藤蔓,一下子缠满了她整个心思。能行!必须能行!
一股豁出去的劲儿瞬间充满了四肢。她 “噌” 地从地上蹦起来,也顾不上肩膀酸、腿脚麻了。开店这想法就像一针强心剂,暂时把害怕和丧气压下去了。她开始在狭小的铁皮屋里翻箱倒柜,动作麻利得像上了弦。
飞船炸了之后,配给的身份光脑环里,应该还有点给难民安家的星星币…… 她找到那个被砸得有点变形的金属环,手指头在上面飞快划拉。微弱的蓝光映着她专注又有点苍白的脸。
“…… 七十三…… 七十五…… 八十星币。” 她数着账户里少得可怜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点钱,在 G-7 这种地方,想租个正经门面,那是做梦。顶多…… 顶多租个最破仓库的角落。
仓库角落也行!只要能放下一口锅、一张桌子!能让她有个地方,把从地球带来的味儿,悄悄递出去!
她开始在光脑环那简陋的本地信息里疯狂搜。“出租”、“仓库”、“便宜”、“偏僻”…… 关键词输了一遍又一遍,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急劲儿。信息里全是各种真真假假的广告,大多贵得让她心凉,要么就是在那些乱得让她头皮发麻、铁警卫巡逻更勤的地方。
就在她快被绝望淹了的时候,一条不起眼的、快沉到底的招租信息,像根救命稻草似的跳了出来。
【出租:旧货仓隔间,地方偏,屋顶漏,月租 30 星币。押一付一。地址:锈带区边上,废弃货运通道头。】
地方偏?屋顶漏?时小璐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探照灯!偏点好啊!越偏越好!漏点怕啥?能挡住大部分视线就行!最关键的是,便宜!三十星币!押一付一,正好六十星币,她账户里还能剩二十星币应急!
就它了!
她一秒都没犹豫,马上按着信息里那个模糊得快看不清的通讯码发了条确认信息。对方回得挺快,就一个冷冰冰的坐标和时间:明天下午三点,过了就不等。
成了!
第二天下午,时小璐揣着仅剩的八十星币(租完店就剩二十了),像个要上战场的兵,按着坐标,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 G-7 最破、最靠近废弃区的 “锈带区”。空气里一股子化不开的铁锈味混着臭氧味,刺鼻子得很。脚下的金属地面全是可疑的油污和深不见底的裂缝。巨大的、早就不用的管道像死了的大蟒,盘在锈得快散架的架子上。这儿几乎看不见人影,就远处能量炉跟大怪兽喘气似的 “轰隆” 声,还有金属热胀冷缩发出的、跟快死了似的 “嘎吱” 声。
废弃货运通道的头,一扇巨大、厚实、盖着厚厚红锈的金属门,歪歪扭扭地半开着,门轴锈得好像随时能断。门后面,是个空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音的大仓库。灰尘在从破洞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光里乱舞。空气又冷又潮,混着浓得呛人的霉味和金属烂了的、让人恶心的味儿。
一个穿着油得发亮的工作服、头发白花花稀得像荒地的老头,正靠在一堆废了的、拧得歪歪扭扭的金属零件上打盹。听见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抬起沉得要命的眼皮,浑浊的眼珠子扫了时小璐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怀疑,还有点看傻子似的可怜。
“就你?租仓库开饭馆?” 老头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蹭生锈的铁皮,他嗤笑一声,露出几颗黄牙,指了指头顶,“小丫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了给谁吃啊?”
时小璐顺着他干巴巴的手指头抬头看。仓库高高的、锈得跟蜘蛛网似的顶,像是被发怒的大怪兽啃过,全是大窟窿。外面灰蒙蒙的、永远不变的 “天” 光透下来,能清楚看见窟窿边上歪歪扭扭的锈金属和挂下来的、黏糊糊像沥青的黑东西。更糟的是,仓库里到处是发绿的脏水洼,不少地方还滴滴答答往下漏水,在地上积了一滩滩臭水,味儿难闻得很。
“喏,就那儿。” 老头用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指甲,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仓库最里头、紧挨着冰冷金属墙的一个角落。那儿用几块歪歪扭扭、锈得厉害、薄得像纸的金属板,勉强隔出个小空间,顶多比她的铁皮屋大一圈。角落里堆着垃圾和废零件,一股子馊味。最要命的是,隔间顶上也有个不小的窟窿,脏水正顺着窟窿边,不急不慢可又死犟地往下滴,在地上砸出个小水洼,发出单调又冷冰冰的 “滴答…… 滴答……” 声。
“就这破地方,三十星币一个月,爱要不要。” 老头掏了掏耳朵,弹掉一块大耳屎,一脸不耐烦,好像在打发个麻烦。
时小璐的心沉到了底,冰凉一片。这地方…… 比她想的最坏的样子还要破一百倍。冷得像冰窖,湿得像水牢,脏得像垃圾场,还跟个筛子似的漏雨。在这儿开餐馆?简直是个荒唐到极点的笑话。
可是……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几张薄薄的、装着她所有希望的星币卡。她没别的选了。黑市是绝路,别的地方又太贵。这儿虽说破得像个笑话,但够偏,够隐蔽,像被世界忘了的角落。漏雨?找个盆接着!脏?她能拼了命打扫!
“要!” 时小璐猛地抬头,眼神特别坚定,还带着股狠劲,声音也拔高了点,像是在跟这无边的破落较劲,“我租!现在就签!”
老头好像有点意外她这么干脆,浑浊的眼珠子在她脸上停了几秒,撇撇嘴,没再说啥。他慢悠悠地从油腻的工作服内袋掏出个屏幕碎了、边磨得厉害的旧电子板,手指头在上面慢腾腾划拉,弄出一份简单得就几行字的租赁协议。时小璐凑过去,借着昏暗的光,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了两遍,确定没坑,咬咬牙,付了六十星币 —— 押一付一。
当那枚当钥匙的、锈得厉害、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磁性卡片,带着冷冰冰的触感落到她手心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甸甸往下坠。六十星币,差不多是她的全部家当了。所有的希望,都孤注一掷地押在了这个漏雨的、冷冰冰的破角落里!
接下来几天,时小璐像台不知累的机器,一头扎进了这个一股子烂味儿的角落。她得赶在 “开张” 前,把这儿收拾出点 “店” 的样子。
清扫!她用捡来的破布条死死绑在一根还算直的金属管上,弄成一把又大又丑的扫帚。然后,她挥着这玩意儿,像个悲壮的战士,一下下跟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结了块的油、烂了的垃圾还有不知名的黏糊糊东西拼命!脏水混着汗流进眼睛,又涩又痛,眼泪直流,她也只是使劲眨眨眼,用更脏的袖子胡乱一抹,接着挥扫帚。飞起来的灰呛得她不停咳嗽,可她不敢停。
修补!她爬上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散架的废货架,脚下发出让人牙酸的 “嘎吱” 声。用从垃圾堆深处翻出来的、勉强能盖住窟窿的锈金属板和同样破的防雨布,去堵头顶那个最大的、正对着 “店面” 的窟窿。冷风像刀子似的从缝里灌进来,冻得她手指头发僵发麻,好几次脚下打滑,差点从高处摔下来,吓得她心脏骤停。她咬着牙,用捡来的金属丝和能找到的所有东西,拼命固定、塞堵。不求全挡住,只求少漏点。
布置!她把铁皮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完整、满是划痕的小金属桌和两把一坐就吱呀响、好像随时会散架的破椅子搬了过来。又用剩下的、相对干净点的防雨布铺在桌上,勉强遮住最显眼的锈。最后,像供着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那口从飞船残骸里翻出来的、边有点变形但还能用的便携加热锅(这是她唯一的厨具,勉强能当炒锅用),摆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干、还算平的金属箱上 —— 这就是她以后的 “灶台” 兼 “料理台” 了。
看着这个勉强有了点 “形状”、透着股 “使劲了” 的小空间,时小璐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扶着吱呀响的桌子大口喘气,脸上却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的、带着累的笑容。虽说简陋得像难民营的施粥点,但这是她的堡垒!她的小满餐馆!(“小满”—— 小小的满足,是她在这绝望的地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暖乎乎的盼头。)
还差最后一样东西 —— 招牌!
总不能让人以为这儿是收废铁或者处理生化垃圾的吧?得让人知道,这儿是吃饭的地方!是能尝到 “地球味道” 的地方!
时小璐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卷被她当宝贝带来的、从飞船上抢下来的备用工程绘图软膜上。这膜又厚又结实,防水防脏,本来是画精密机械图用的,纯白色,光溜溜一片,像块等着写字的净土。
就它了!
她剪下一大块雪白的软膜,像展开一面旗子似的,平铺在相对干净的地上。然后,她翻出仅剩的一点点合成颜料(从飞船急救包里翻的,颜色就最基础的红、黄、蓝三种),兑了点脏雨水调开,又找了根废金属探针,在粗糙的地上磨尖了当画笔。
画啥呢?
最能代表地球餐馆的…… 当然是炒菜!热乎的,锅气十足的,香得很的炒菜!那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记忆!
时小璐蹲在地上,皱着眉使劲想地球美食纪录片里那些让人馋得流口水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点近乎虔诚的认真,开始在这张纯白的软膜上涂涂画画。她要用这简陋的家伙,画出地球的味儿!
她用蓝色颜料,小心翼翼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勉强能看出是锅底的弧线。锅上面,她用黄色颜料画了几条波浪线,努力表现出往上冒的热气。热气里面,她使劲用红色画了几个小方块…… 嗯,大概是肉丁?旁边还画了几条弯弯的绿色线条…… 嗯,应该是翻的青菜叶子?最后,在 “锅” 旁边,她画了个大大的、金黄色的、冒着几缕歪歪扭扭热气的…… 球?(她本来想画一碗松松的米饭,可手艺实在不行,画出来更像个大的、能量满满的金色饭团。)
画完,她退后两步,膝盖因为蹲太久疼得厉害。她歪着头,眯着眼,看着自己的 “大作”。
一个歪歪扭扭的蓝色锅底,顶着几缕波浪似的黄色热气,热气里滚着几个红色方块和绿色曲线,旁边一个大大的、金黄色的、冒着热气的…… 饭团?
这…… 星际人真能看出来是炒菜吗?时小璐自己看着都有点心虚。可颜料快没了,时间也不等人。她咬咬牙,在 “锅” 下面,用星际通用语,一笔一划、特别认真地写上餐馆的名字和她现在唯一能提供的 “菜”:
小满餐馆
供应:热炒饭团!
写完,她想了想,又在最下面用更小的星际通用语加了一句,带着点卑微又特别真诚的盼头:
“尝一口,带你回家!”
弄完这一切,她长长地、深深地舒了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担子。虽说这海报抽象得像小孩瞎画,但意思应该…… 大概…… 也许…… 能传出去吧?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张装着所有希望和力气的 “海报” 拿到仓库外面,踮起脚,用捡来的强力胶,把它牢牢贴在仓库那扇巨大、歪歪扭扭、盖着厚厚锈的金属门旁边,相对显眼的地方。雪白的软膜在灰扑扑、锈得厉害的金属背景上,像块扎眼的补丁,特别醒目。画上那抽象的热气和金黄的 “饭团”,在 G-7 永远灰蒙蒙的光线下,努力地透着点微弱又犟的、属于吃的东西的诱惑力。
贴好海报,时小璐站在门口,叉着腰(其实腰已经累得快断了),看着自己的 “大作”,又回头看看里面那个还在滴滴答答漏水的角落,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最后就剩下一股豁出去的悲壮。
“小满餐馆……” 她对着空荡荡、只有风声和滴水声的锈带区,用尽全身力气,像宣布个了不起的事儿似的喊:“开张啦 ——!”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废弃通道里孤零零地荡了几下,很快就被远处能量炉那永远不变的、闷闷的轰隆声彻底盖过去了。
开张第一天。
时小璐起得特别早,天还没亮(人造光源调的 “晚上” 模式刚结束,光从深灰变成浅灰)就一头扎进农场空间。她忍痛把那棵还挂着几个青果子的西红柿秧拔了(为了省时间和宝贵的土地),把所有黑土地都种上了白菜!十颗饱满的种子带着希望埋下去,很快,十颗水灵灵、沉甸甸、绿得冒油的大白菜就长好了,透着股活气儿。
她小心翼翼地把白菜收到空间,又摘了几片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葱叶。回到仓库,她顾不上冷,用接来的、还算干净的雨水,把白菜一片一片仔细洗干净,码在当 “料理台” 的金属箱上。翠绿的白菜叶上滚着亮闪闪的水珠,像小小的宝石。小葱被仔细切碎,装在一个洗干净的、捡来的小金属罐里,绿白相间,是这灰暗空间里唯一的亮颜色。
她点燃了便携加热锅。锅底发出轻微的嗡鸣,开始变热,驱散着清晨仓库里扎骨头的寒气。锅热了,她特别小心地、像倒金子似的,倒进去一点点省下来的、难民配给里最金贵的东西之一 —— 合成食用油。油热了,冒出淡淡的、带着合成油脂特有味儿的青烟,发出滋滋的响。她把切好的白菜梆子先倒进去 ——
“刺啦 ——!”
一声爆响!一股混着油香和菜甜味的气儿,像睡醒的大龙被叫醒,猛地在这冰冷、一股子霉味的仓库里炸开!霸道地把那股烂味儿赶跑了!
时小璐眼睛一亮,就这味儿!她熟练地用捡来的、边有点卷的金属片当锅铲,使劲地炒。翠绿的菜叶在热油里很快变得油亮、软乎,边微微卷起来。最后,她特别宝贝地撒上一小撮同样金贵的盐(也是配给的),再豪迈地撒上切碎的、碧绿的小葱末!
“呲啦 ——!” 热油把小葱最浓、最冲的香味激出来了!一下子就和白菜的甜味完美地缠在一起、融在一起!
一股纯纯的、带着锅气的、属于地球厨房的烟火香,终于在这冰冷的钢铁坟堆里冒出来了!它一缕缕地、犟犟地穿过仓库的破洞,飘向外面灰蒙蒙的世界。
成了!
时小璐关掉加热锅,看着锅里那盘油亮亮、绿生生、点缀着翠绿葱花、热乎的清炒白菜,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开张以来第一个真的、带着成就感的笑容。虽说就放了点盐调味,但这香味,这样子,绝对是她现在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她把这份装着她所有希望的 “热炒饭团”(虽说里面一粒米都没有)小心地盛在一个相对最干净、没明显锈的金属盘子里,郑重地摆在铺着防雨布的破桌子上。这就是今天唯一的、也是最要紧的 “招牌菜” 了!
弄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怦怦乱跳的心平静点,感觉手心都在冒汗。她走到仓库门口,深吸了一口外面带着铁锈味的冷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那扇歪歪扭扭的沉金属门 “嘎吱嘎吱” 地推到最大!
让里面那点微弱的光,让那盘菜的香味,让 “小满” 这名字,尽可能多地飘出去!
然后,她站得笔直,像棵在寒风里挺着的小白杨,守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锈带区唯一通到这儿的、那条满是油污和裂缝的废弃通道。耳朵竖得老高,屏住呼吸,听着通道那头任何一点可能靠近的脚步声、说话声,哪怕只是风吹动垃圾的声音。
时间,在能量炉永远的轰隆声和仓库里单调的 “滴答” 漏水声中,一点点、特别慢地溜走。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通道那头,除了偶尔卷起的、带着铁锈灰的风,啥人没有。
盼头像被扎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漏气的声儿好像就在耳边。着急和不安开始像冷冰冰的藤蔓,缠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忍不住又探出头,仔细看了看贴在门边那张大大的白海报。那抽象得怪兮兮的画,那 “热炒饭团” 的字,在灰暗的光线下,这会儿看着是那么的…… 古怪、让人看不懂,甚至…… 有点好笑。星际人…… 他们真知道啥是 “炒” 吗?他们见过 “饭团” 吗?他们能把这画上的东西和 “吃的” 联系起来吗?
一股特别不好的预感,像冷冰冰的水,一下子把她淹了。
半小时过去了。
通道还是空荡荡的,静得可怕。就冷风卷着地上的金属渣和灰,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儿。
时小璐脸上的笑早就没了,换成了一种被冻僵似的苍白和发愣。她站得腿都麻了,身子因为冷和巨大的失落微微发抖。那盘孤零零放在破桌子上的清炒白菜,热气早就没了,凝结的油花花泛着不新鲜的白色,翠绿的颜色也变得暗沉沉的,像个被忘在角落的、没人搭理的摆设。
仓库里静得吓人,就漏水砸在破盆里的声儿,一下,又一下,冷冰冰的,沉得像敲丧钟。
“滴答……”
“滴答……”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去,抱着冷冰冰的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还犟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通道那头,可眼神已经散了,没了焦点。硬撑的笑彻底垮了,就剩下一片空落落的失落。
为啥…… 还是没人来?
她的海报…… 她的味儿…… 真就那么难懂吗?地球…… 真就那么远吗?
就在这冷冰冰的绝望快把她彻底吞了的时候,一阵轻微的、不像风声的脚步声,从通道口那边,犹豫地传了过来。
时小璐猛地抬头!心脏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血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她几乎是跳起来的,因为蹲太久,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才死死扶住冷冰冰的门框站稳。
有人!真有人来了!
通道口,一个穿着灰扑扑、沾着油污工装、戴着脏乎乎鸭舌帽的男人,正探头探脑地往仓库里瞅。他明显是被仓库里飘出去的那点微弱却怪的香味引过来的,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好奇和…… 深深的糊涂。
时小璐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使劲吸了口气,挤出个自认为最热情、最灿烂、甚至有点夸张的笑,声音因为太紧张和太盼着而有点发颤,带着十二分的真诚和卑微:“欢…… 欢迎光临!小满餐馆!新…… 新鲜热炒!尝尝不?香得很!” 每个字都像在烧她剩下不多的勇气。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被那怪香味勾着,慢慢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先在时小璐脸上扫了扫,带着打量和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同情,然后很快就被门边那张大大的、雪白的海报牢牢吸住了。
他停在海报前,整个人像被钉住了。眉头紧紧皱成个深深的 “川” 字,几乎能夹住苍蝇。他歪着头,凑得很近,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海报上那抽象的蓝色锅底、黄色的热气波浪、红色的方块、绿色的曲线,还有旁边那个老大的金黄色 “饭团”。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下面那行星际通用语上:“供应:热炒饭团!”
时间好像冻住了。仓库里就剩下漏水单调的 “滴答” 声和时小璐自己那震耳欲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男人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他的眼神从一开始被香味引过来的好奇,慢慢变成浓浓的糊涂,接着是完全看不懂的发愣,最后,变成了一种…… 看天外来客似的没法理解。他挠了挠油腻的头发,鸭舌帽被顶得歪歪的。终于,他抬起手,用一根沾着黑油污的手指头,犹豫地、特别糊涂地指着海报上那个最大的、金黄色的、冒着热气的 “球”,用一种满是不确定、怀疑和深深不懂的口气,瓮声瓮气地问出了那句让时小璐瞬间像掉进冰窟窿的话:
“喂,小老板…… 你这‘热炒饭团’……” 他顿了顿,好像在使劲琢磨这个怪词儿,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里全是没法相信,“…… 它到底是会炸的燃料球?还是…… 某种新的、能吃的清洁能源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