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汐静坐在昆仑山巅,长风拂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垂眸望去,眼底映着下方山峦间尚未散尽的剑痕——
断峰如劈,碎石上凝着未消的剑气,连终年不化的积雪都被劈开数丈裂隙,隐约可见残留的淡金色光华在冰晶中流转。
那是昨夜剑仙交手的余迹,纵已时过三更,天地间仿佛仍回荡着兵刃相击的清越余响,与山风交织成一曲无声的战歌。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的一枚古玉,玉上刻着的剑纹被体温焐得温热。
山风里裹着淡淡的硝烟味,混杂着冰雪消融的清冽,那是属于顶尖剑客交手时,剑气撕裂长空、罡风碾碎坚冰才有的气息。
忽然,一片被剑气削断的流云悠悠飘过,在断峰的剑痕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云汐抬眼,望见西侧崖壁上嵌着半柄断剑,剑柄上的流苏早已被罡风磨得只剩残缕,却仍凭着一股未散的剑意,死死咬在岩石里。
“十七年了。”
她轻声呢喃,声音被风吹得散碎。
上一次在昆仑见到这般剑痕,还是两位白发剑仙为争一块天外陨铁,打得昆仑雪线退了三里。
那时她还是个跟着师父学剑的小丫头,躲在云缝里偷看,只觉得那些纵横天地的剑气,比昆仑的日月还要耀眼。
如今再看,这些深嵌岩骨的剑痕里,仿佛藏着兵刃相击时的金铁鸣响,藏着剑客纵身掠过时的衣袂破空声,更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就像此刻山巅的自己,望着别人留下的传奇,指尖的古玉却始终等不到该等的那道剑影。
风忽然紧了紧,吹得她鬓边碎发贴在脸颊。
云汐低头,看见古玉的剑纹在阳光下亮了亮,竟与下方某处剑痕的纹路隐隐相合。
她心里一动,起身时衣袂扫过石上积雪,簌簌落下的雪沫里,似有细碎的剑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震颤。
云汐足尖轻点,身形如一片流云般飘下山巅。
落在那片布满剑痕的谷地时,脚下的碎石仍带着未散的灼热——
那是剑气交击时,至刚至阳的力量灼烙下的温度。
她俯身拾起一块被劈成两半的青石,断面光滑如镜,竟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
石面上的剑痕极细,细如发丝,却深透石心,边缘凝着一层淡淡的白霜,分明是极寒剑意所留;而与之交错的另一道痕迹,却泛着赤金色的流光,触之如沐暖阳,正是昨日那位红衣剑仙的火灼剑气。
“一寒一热,一刚一柔,倒是难得的对手。”
她指尖抚过两道剑痕交汇之处,那里的岩石竟呈现出奇异的半融状态,仿佛冰与火在此处达成了短暂的平衡。
忽然,风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
云汐抬眼,望见谷地中央的那株千年古松,树干上斜插着半片断裂的剑穗,青蓝色的丝线被剑气绞得凌乱,却仍倔强地缠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寒剑意。
她认得那剑穗。
三百年前,曾有位白衣剑仙持剑立于昆仑雪顶,剑穗飘动时,能引动满山风雪为其助威。
后来那位剑仙不知所踪,只留下“乘雪而来,踏风而去”的传说。
云汐伸手取下剑穗,指尖刚触到丝线,便觉一股熟悉的剑意顺着指尖蔓延而上,与她膝头古玉的温凉遥相呼应。
她忽然笑了,眉眼在山风中舒展如远山含黛:“原来你也来了。”
话音落时,古玉上的剑纹骤然亮起,与谷地中所有剑痕同时发出微光。
那些散落的剑意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她周身盘旋成一道淡青色的光弧。
云汐抬手,光弧随她手势升起,竟在半空勾勒出昨日那场对决的残影——
白衣胜雪的剑仙横剑而立,红衣似火的剑客挥剑相向,剑气纵横间,昆仑的流云都被劈开了一道长久不散的裂隙。
“倒是比当年精彩些。”
她轻声说着,将那半片剑穗系在腰间。
风再次掠过谷地,这一次,所有剑痕里的余威都温顺了许多,仿佛在迎接一位等待了太久的故人。
“你也是来拦我的吗?”那人眉头紧锁,目光中透着一股冷峻与质疑。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他这简单的一句话而变得凝滞起来。
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对方,试图从其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或是意图。
“不,我是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