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大半,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周念安蜷缩在床角,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往上爬,却抵不过心里翻涌的惊涛骇浪。门外,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像钝刀子割着她的耳膜,父亲压抑的怒喝藏着火山喷发般的力道,每一声都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门锁被钥匙拧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咔哒”一声脆响,像在寂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她猛地抬头,看见父亲攥着钥匙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眼神里的失望像淬了冰的钢针,直直射向她,刺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你以为锁门就能解决问题?”父亲的声音里裹着冰碴,他大步走到书桌前,“啪”地将一张报纸拍在桌面上,纸张震颤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头版那张照片被红笔圈得刺眼,两个女孩牵手的剪影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却被父亲的指尖戳得变了形:“你看看这个!这就是你想走的路?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一辈子抬不起头!”
周念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视线。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倔强:“感情是我自己的事,好不好只有我知道,和别人无关……”
“无关?”母亲跟着走进来,手里紧紧捏着那本她藏在抽屉最深处的相册,指腹因为用力泛白。相册封面是她亲手贴的银杏叶标本,此刻却被母亲抖得哗啦作响。里面是她和沈知意拍的合影——有在暗房里举着显影液相视而笑的,有在夕阳下背靠背数云朵的,每张照片边缘都被她细心地贴了星星贴纸,连角落都写着细碎的日期和心情。母亲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刚好模糊了沈知意扬起的嘴角:“你把这些当宝贝,别人只会当笑话看!等你毕了业找工作,人家背后怎么议论你?等你到了年纪,谁还敢给你介绍对象?这些照片,早晚都会变成刺向你的刀子!”
“我不要谈婚论嫁,我只要她……”周念安的声音哽咽着,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嘶哑又破碎,“知意不是笑话,她是……她是照进我生活里的光啊……”
“够了!”父亲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晃了晃,“从今天起,不准再跟她有任何联系!手机我没收,周末不准踏出家门半步,我已经跟你们辅导员打过招呼,让她盯着你!”他说着就伸手去夺周念安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沈知意的聊天界面,最后那条“别怕,我等你”的消息,像句温柔的誓言,此刻却成了点燃怒火的火星。
周念安死死抱住手机,胳膊肘抵着胸口,像抱住最后一根浮木:“不要!那是我的手机!里面有我和她的照片,有我们的聊天记录……”两人拉扯间,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边缘的玻璃碴崩起来,刚好弹在她的脚踝上,留下一道细小的红痕,像她此刻的心,碎得七零八落。
父亲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他突然指着门口,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要么现在跟我保证,再也不见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收起来;要么,你就别认我们这个爸妈,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这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周念安心上,她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的痛苦与愤怒,看着母亲捂着脸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哭都忘了怎么出声。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彻底遮住,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她压抑在喉咙里,像小猫呜咽般的抽泣。
她慢吞吞地捡起碎屏的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沈知意的名字,那里还留着对方发过来的猫咪表情包,此刻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一边是含辛茹苦养育她十八年的父母,他们的担忧里藏着半生的不易;一边是刻在心底的光影约定,沈知意指尖的温度、睫毛上的泪珠,都是她舍不得放开的温暖。这两股巨力在她心里疯狂撕扯,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羽毛,风一吹就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父亲失望地闭了闭眼,眼角的皱纹突然深了许多,他转身走出房间,反手带上门的声音“砰”地响起,震得她耳膜发疼,也像在她心上敲了道裂缝。母亲起身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往她手里塞了杯温水,杯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暖不了冰凉的指尖。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生了锈:“念安,听妈的话,趁现在陷得不深,回头吧……女孩子家,总要走正途的,那些不被人认可的路,太难走了,妈舍不得你受那份罪……”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像在倒数着什么。周念安握着那杯渐渐变凉的水,目光落在手腕上刻着“安”字的相机手链上,银链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吊坠上的水钻闪闪烁烁,像沈知意看她时含泪的眼睛,也像她此刻心里,那点被狂风暴雨打得摇摇欲坠的希望。
她突然捂住脸,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带着胸腔里的酸涩和无助,在空荡的房间里盘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那句“我等你”,更不知道这场被狂风骤雨困住的约定,还能不能等到云开雾散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