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
忆念宫 · 深夜
月色如霜,透过雕花窗棂筛进殿内,在金砖地上投下疏淡而破碎的海棠花影
寝殿里静得只剩下明月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像初春湖面细微的涟漪,无声地拂过夜的沉寂
阿影单膝跪在榻边,为她掖好锦被一角,指尖掠过柔软的天蚕丝缎时,动作轻缓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怕惊扰了榻上人难得安宁的梦境
可当他直起身,转向殿外那片浓稠如墨的夜色时,周身那点仅存的温润气息瞬间褪尽,化为比月色更凛冽的冰棱
“出来,‘诡狐’。”
声音不高,却似淬了冰的锋刃,精准地钉入廊柱下的阴影深处
绯色衣袍应声而动,佚狐施施然踱步而出,玉骨扇在掌心敲出不紧不慢的脆响
他慵懒地倚着朱红廊柱,眼尾上挑,勾出几分刻意为之的轻佻:
“啧,‘夜枭’,多年不见,何必如此拒人千里?”
拖长了语调,视线暧昧地滑过紧闭的殿门,“好歹……我与里面那位小公主,也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不是吗?”
阿影周身的空气骤然凝固,寒意如有实质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哎——别这么绝情嘛。”
佚狐又凑近两步,扇缘几乎要碰到阿影的肩甲,语气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们好歹也曾是‘影窟’里并肩爬出来的。你就不想知道,‘烛龙’大哥的消息?”
他刻意顿住,欣赏着阿影几不可查绷紧的下颌线,才慢悠悠地投下毒饵:
“他呀……怕是快要油尽灯枯了哦。”
“烛龙”二字如火星溅入冰原,阿影身影微动,一枚玄铁飞刀已撕裂夜色,擦着佚狐的颈侧掠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其身后的梁柱,刀柄兀自嗡鸣
佚狐险险偏头避开,一缕断发飘落,绯色锦袍的领口被划开一道细痕
他却低笑起来,声音带着诡异的愉悦:
“呵……这么大火气?看来我说中了?”
内室忽然传来明月翻身和模糊的呓语
阿影眸色一沉,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死寂的冰冷
“滚。”
佚狐耸耸肩,似是无趣地摆弄着扇子:
“好吧好吧,我走就是了。不过临走前,再送你个消息——那个能把前皇后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真正黑手,此刻正在这宫闱深处,对着铜镜描眉画目呢。”
他转身融入黑暗,最后一句低语却清晰传来:
“还有,你护着的这位九公主……魂魄,似乎换了呢。”
---无忧楼外街市 · 午后---
明月正坐在食肆二楼大快朵颐,一手撕着油亮的烧鸡,一手往嘴里塞松软的桂花糕,吃得心满意足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嘈杂和惊呼!
她吃得正香,便好奇地探头望去,起初以为是寻常争执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那打斗异常激烈,刀光剑影!
紧接着,那身影一个起跳跳到明月两步远的位置
“来萤?/来明月?”
一个站在旁边一个正坐着吃饭视线就对上,还是异口同声的那种惊呼
来萤来不及解释,看到明月后方上楼的那群人,脸色一变,喊了声:
“快跑!”
随即竟身手矫健地翻过栏杆,跃下楼去!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桌好菜可惜了……
等等?!
她愕然发现,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在来萤跑后,竟然将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了她身上!其中一人更是挥舞着大刀,直接朝她所在的雅座劈来!
“挖槽!有病啊!!关我什么事?!”
明月吓得魂飞魄散,求生本能让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一个懒驴打滚躲开致命一击,然后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幸亏大学体测八百米的底子还在!
她慌不择路地在复杂的街巷中狂奔,竟在一个拐角又撞见了同样在跑路的来萤!
“你怎么在这?/你跑什么?”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来萤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腕,语气急促:
“别问了!先摆脱他们再说!”
说罢,她竟拉着明月,借助墙角和杂物,三两下跃上了一处较低的屋顶!
两人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夺命狂奔,来萤身手矫健,抓住晾衣竹竿一个借力,翻身跃上了低矮的屋顶
明月也被逼出了潜力,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死死抓住来萤伸来的拉她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啊?!”
来萤边喘气边拉着她在屋脊上奔跑,语速飞快:
“别问!想活命就跟我走!”
她对无忧楼周边的地形了如指掌
——今日敢来,自然也留了后手
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
两个时辰前...........
---柳婉仪寝宫 · 翌日清晨---
鎏金翔凤铜镜映出一张姣好却刻薄的面容
柳婉仪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任由华青战战兢兢地托着沉重镜匣
来俊武趴在榻边,涕泪横流地哭诉着被来夕当众泼粪、来俊辰则是说明月又如何“以下犯上”的“奇耻大辱”;并添油加醋,将兄弟二人的“委屈”渲染得感天动地
柳婉仪漫不经心地用螺子黛描画着远山眉,听了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没用的东西。”
她放下眉笔,眼神扫过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鄙夷几乎要溢出眼眶:
“连个病秧子和一个草包都收拾不了,将来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她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榻沿:
“佚狐呢?让他办点事,磨磨蹭蹭。”
华青连忙躬身,声音发颤:
“回娘娘,佚狐大人……一早就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哼,”
柳婉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去叫他来。本宫的事,也敢耽搁?”
不多时,佚狐端着一碟刚出炉的芙蓉糕走了进来,行礼的姿态优雅却透着一丝散漫:
“娘娘金安。”
“免了。”
柳婉仪抬了抬下巴,直奔主题,“无忧楼那边,来萤查到什么程度了?”
佚狐将点心放下,语气轻松像是平时跟这位娘娘调情似的:
“娘娘放心,那小丫头片子翻不出浪花。楼里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她敢踏进去……保管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无忧’。”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柳婉仪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那笑容里淬着毒蛇般的野心:
“很好。等她一死,本宫再顺手把宦桔那个碍眼的东西清理掉。这后宫,这煜煌的万里江山,迟早要换天。”
她猛地攥紧一支玉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去,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
----宫道 · 清晨----
明月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淡粉襦裙,像个偷溜出府玩耍的寻常官家小姐,鬼鬼祟祟地摸出宫门
——这次她连阿影都设法暂时支开了
刚拐过僻静的角门,就与慌不择路的小德子撞了个满怀
小德子吓得“噗通”跪倒,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
“公主饶命!奴婢瞎了眼!奴婢不是故意的!”
他眼神乱飘,双手下意识地护着胸口,显然藏了不可告人之物
明月皱了皱眉,心系宫外的自由,没空深究,摆摆手:
“起来吧,本公主要出宫散心,你该干嘛干嘛去。”
小德子懵了,壮着胆子颤声问:
“公主……您、您要去哪儿散心?”
明月早已像只出笼的雀儿,跑出去老远,只留下一句“要你管!”在风中消散
小德子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眼神一狠,转身就朝着柳婉仪寝宫的方向狂奔报信去了
与此同时,阿影在宫道上遇见了焦急寻找明月的小蓉
“你见到公主/主子了吗?”两人异口同声
对视一眼,小蓉脸颊微红,急忙道:
“我……我去御花园和御膳房再找找!”说罢便提着裙子跑开
阿影心下不安,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一阵急促而鬼祟的脚步声
身形一晃,如夜枭般无声隐入宫墙的阴影
只见小德子正缩头缩脑,朝着柳婉仪宫殿的方向疾行
阿影如一道黑色闪电从高处落下,精准地拦在小德子面前。小德子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要瘫倒
“公主何在?”
声音寒彻骨,一只手已扣住小德子的肩井穴,力道之大让他感觉骨头欲裂
小德子疼得涕泪横流,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公……公主她偷溜出宫了!说……说是去外面吃饭!”
阿影眸中寒光一闪,想起佚狐昨夜之言,追问道:
“柳婉仪有何指令?”
小德子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监视公主、散布谣言、随时汇报……
阿影心中警铃大作——想到了佚狐昨晚说的那些话
没犹豫,像拎小鸡一样提起小德子,径直走向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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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东尘正倚在龙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孙子兵法》的书页,仿佛外界纷扰皆与他无关
阿影拖着小德子闯入,将软成一滩烂泥的探子掷于地上
“陛下,此人乃柳婉仪安插的眼线,公主私自出宫,恐有危险。”
阿影单膝跪地,言简意赅
来东尘终于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抖如筛糠的小德子,甚至懒得威吓,只淡淡问了几个关键问题
小德子在天子威仪下,将柳婉仪的谋划吐露得一干二净
东尘合上书,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拖下去,处理掉。”
他挥了挥手,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阿影领命将小德子拖出
殿门关上后,来东尘的眼神才彻底冷了下来,他起身走到密室前,取出一枚玄铁令牌
“传佚狐和华青。”
——这二人,本是他埋在柳婉仪身边,用以甄别嫌疑的暗棋,没想到小德子这个蠢货先一步暴露
他又想起地牢里那些不肯开口的西域死士,眉头微蹙:
“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皇宫 · 御书房外----
另一边,皓魄看着那一炷香灭了之后,再加上飞来的信鸽上那片红纸
————确认来萤遭遇危险
毫不犹豫地取出来北辰留给来萤(来晖)的虎符
——那是可以调动部分京畿军队的信物
他深知宫闱规则已无法保护来萤,必须借助外力
手持虎符,直奔皇宫找皇帝来东尘调兵
恰在此时,迅速处理完小德子的阿影,也正在御书房外向皇帝紧急请求派兵救援公主
御书房内,来东尘看着先后赶来、目的相同的皓魄和阿影,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
他既未显慌乱,也未多问,只是快速下达了指令:
“阿影,你熟悉宫外地形,持朕手令,率一队精锐暗卫,即刻出宫,务必找到并护住两位公主,以保全为首要。”
“皓魄,你持虎符,调动南营禁军,封锁无忧楼周边街巷,围捕刺客,一个不留。记住,要活的领头者,朕要口供。”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与平日的昏聩判若两人
阿影与皓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然,同时领命:“遵旨!”
宫墙内外,杀机四伏,而棋盘之上的执棋者,已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