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发现陆瑶不对劲，是从那个贴着“老家医院”邮票的快递盒开始的。
那天训练间隙，他去茶水间接水，看见陆瑶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捏着个拆开一半的快递盒，脸色发白。盒子里露出一角白色的信封，上面印着“市第一人民医院录用通知书”几个字，日期是上周。
“陆瑶姐，你没事吧？”顾言的声音带着试探。
陆瑶慌忙把盒子塞进身后的柜子，站起来时手还在抖，却强装镇定：“没事，家里寄的土特产，有点沉。”她转身要走，却被顾言抓住手腕——他触到她手背上的凉意，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那天下午的训练，顾言频频走神。他想起陆沉私下说过的话：“我姐为了陪我打职业，辞了医院的实习工作，我爸妈到现在还在生气。” 想起每次战队去外地比赛，陆瑶的手机总响个不停，她走到走廊接电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却能听见“你赶紧回来”“别在外面胡闹”的字眼。
原来她不是天生就该待在训练基地，她本该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而不是每天蹲在训练室给队员贴肌效贴，闻着键盘的塑料味。
深夜加训时，顾言对着屏幕发呆。他的ADC又一次因为手滑送掉人头，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叹气声，他却突然摘下耳机，往陆瑶的办公室跑。
门没锁，陆瑶趴在桌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那份没拆完的通知书，旁边散落着几张照片——是她穿着医生制服，在医院走廊里和同事说笑的样子，笑得比在基地时更舒展。
顾言放轻脚步走过去，看见她眼下的乌青比平时重了很多，白大褂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是给队员贴肌效贴时反复蹭到桌子磨的。他想起自己偷偷放在她医药箱里的护手霜，好像从来没见她用过——她总说“我一个队医，哪用得着这么娇贵”。
“陆瑶姐。”他轻轻叫了一声。
陆瑶猛地惊醒，看见是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慌忙把通知书塞进抽屉：“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顾言的声音很轻，“我能问你个事吗？”
陆瑶的指尖在桌沿上蹭了蹭，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要走了？”顾言盯着她的眼睛，“那个通知书，是医院寄来的吧？”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两人之间突然拉开的距离。
陆瑶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我爸妈托关系给我找的，正式编制，待遇很好。”她顿了顿，避开他的目光，“等打完这个赛季，我就……”
“不要走。”顾言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抛弃的小狗，“陆瑶姐，你走了谁给我贴降温贴？谁给我草莓糖？谁……”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他怕自己说出“我舍不得你”，更怕她觉得自己幼稚，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小孩。
陆瑶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当初辞掉实习时，爸妈说“你会后悔的”，那时她没当回事，觉得能守着弟弟打比赛，看着这群孩子慢慢变强，比什么都重要。可收到通知书的那一刻，她确实犹豫了——医院的工作稳定，是爸妈期盼了大半辈子的，而这里，终究只是“打游戏的地方”。
“顾言，”她的声音有些哑，“人不能总停留在一个地方。你以后会越来越强，不需要我给你贴降温贴，也能自己稳住手……”
“我需要！”顾言打断她，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我需要你在！我打比赛的时候，只有看见你站在台下，才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打！”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腾地红了，转身就要跑，却被陆瑶拉住。
“傻小子。”她的指尖带着温度，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我又没说现在就走。这个赛季还没打完，你的手伤还没好，我怎么放心走？”
顾言愣住了：“真的？”
“真的。”陆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很温柔，“不过你得答应我，这个赛季拿个MVP回来，不然我走得可不安心。”
少年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像在许下什么郑重的承诺。
那天晚上，顾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手机，给陆沉发了条消息：“陆哥，你姐是不是很难受？”
陆沉很快回了过来：“她总说没事，其实我知道，她夹在我和爸妈中间，难过得很。你多盯着她点，别让她总熬夜。”
顾言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在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
第二天训练时，队员们发现顾言像变了个人。以前总躲在角落默默训练，现在会主动跟教练讨论战术；以前被骂了就红眼眶，现在会笑着说“下次不会了”。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开始往陆瑶的办公室跑——不是因为手疼，而是端着杯热牛奶，说“陆瑶姐你昨晚没睡好，喝点热的”；或者拿着包小饼干，说“训练室的零食，顺手给你带的”。
陆瑶起初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笑着收下了。她看着顾言把热牛奶吹到温热才递给她，看着他把饼干包装袋撕开一个小口方便她拿，忽然觉得，这个曾经需要她保护的少年，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有次她整理医药箱，发现里面多了个小本子，是顾言的字迹，上面记着队员们的身体状况：“肖燃胃不好，不能喝冰的；季野训练时总咬嘴唇，要备润唇膏；陆哥腰伤在阴天会加重，提前贴暖宝宝……” 最后一页写着：“陆瑶姐有低血糖，兜里要放糖，不能总熬夜。”
陆瑶捏着那个本子，眼眶忽然热了。她走到训练室门口，看见顾言正在和季野打排位，操作流畅得像换了个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阳光落在他身上，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和第一次在网吧见到的那个躲在角落发抖的小孩，判若两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选择或许没错。有些东西，比稳定的工作更重要——比如看着一个少年从怯懦到勇敢，从需要保护到学会保护别人，像看着一颗种子，在自己的守护下，慢慢长成能遮风挡雨的树。
那天晚上，陆瑶把那份通知书重新折好，放进抽屉最深处。她在队医日志里写下：“本赛季目标：帮顾言拿到MVP，看着这群孩子打进季后赛。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而顾言在训练日志里画了个大大的草莓，旁边写着：“陆瑶姐没走，真好。我要快点变强，强到能让她骄傲，强到能告诉所有人，她留在这儿，不是胡闹。”
抽屉里的通知书暂时睡着了，训练室的灯光依旧亮到深夜。热牛奶的温度，小饼干的甜味，和少年悄悄长大的身影，成了这个冬天里，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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