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她是个尼姑。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尼姑是什么,只记得去晚了集市,没有讨到想要的糖果,在原地急得嗷嗷叫,母亲一个巴掌就扇到了我脸上,带着一些甜滋滋的味道钻进我的嘴巴里,我舔了舔,发现和糖是一个味道的,于是傻笑起来,这个甜滋滋的味道,带着疼的感受和风的声音送到7岁的我嘴边,那时的我还没有吃过一次真正属于自己的糖果,对这种味道只有母亲和继父结婚时知道的几块花生糖时感受到过
那是我认为的甜,在学了生物后才发现原来是口腔粘膜破碎的血腥味,好像下雨天舔铁器
在我笑的时候,小尼姑冲了过来,看看大着肚子的我妈,又看看傻笑着说甜的我,气不打一出来,愣是不知道从哪抓出一颗糖塞进我嘴巴里,那甜味可比嘴巴里淡淡的血丝味甜多了,我用舌尖一点一点的甜的颗糖,又害怕给舔完了,含一会儿就用牙齿咬着,开始冲着给我糖的小尼姑笑,我以为她是男孩子,在我人生的前7年里就没有见过没有头发的女孩子,我说谢谢你啊,小哥哥,她说谢你个傻瓜呀,我是女孩子,是尼姑是尼姑才会没有头发啦!
于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尼姑,其实并不是第一次,从村口偶尔有人聚起来的叽叽喳喳中知道过尼姑,但是从未想过原来尼姑是要剃光头的,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尼姑,好吧,即使这个时候我连大尼姑也没见过,我就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尼姑嘞,周围听到的人都笑,我也笑起来
笑着混合起嘴巴里糖果的味道,那味道很稀奇,我后来十几年从来没吃到过了,糖纸散发的奇异的光芒,那股甜到发腻的香味让我不敢忘掉
我就站在人群中笑着,闷闷的汗臭味混着甜,给我的记忆落下了锚点,后来有老师问我,你记得最甜的一次回议是什么?
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大啦,但还是很扭捏的站在老师面前说出了关于甜的回忆,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又叫我坐了下去很安静的露出浅浅的微笑开始干起了活来,这个时候我的尼姑朋友教过我的顺从听话就发挥了用处,怎么样在长辈面前显得更加乖巧讨好
那个时候我还嘲笑她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就眨巴眨巴双眼说,反正我使这些那些老尼姑就肯依了我
所以说,我这个尼姑朋友心不诚的,哪有在佛祖底下还取巧卖乖呢?我这么说,她反而不开心起来,滴滴咕咕道以后也不做尼姑的
虽然嘴上说是不做尼姑,但实际上干的也都是尼姑的事儿,她自小被抱上尼姑庵,又没什么户口,是上不了学的,只好在庵里面学弟子规和三字经,到大了的时候念点经书,但是又不全算尼姑,估摸着山上就她一个小尼姑,其他尼姑也心疼她,她可以吃蛋和韭菜,小灶有是韭菜鸡蛋,我听着也馋了,央求母亲也将我送到尼姑庵里同小尼姑做个伴,她和父亲一听又点着我鼻子笑话我
因此后来一旦发生什么事母亲就板起个脸,让我上山做尼姑去,我在柴堆里面就总堆着一个包袱,瞅准哪天她看我不爽就背着上山
但是我和小尼姑却不能常见
尼姑庵在半山腰上,被云雾环绕着,山上的人很少下来,山下的人也很少上去,所以是很难见面的,偶尔的几次见面,她会随着老尼姑下山挑水,买些东西上山时帮忙拎着包,买东西时她可以按着自己心意挑几件好吃的零嘴,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味道,如果遇上了,就会偷摸摸的塞给我一些叫我藏好,万万不要让他人看见抢去了,末了她又跟我说一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佛祖保佑,她给我吃的糖从未叫别人抢去
我为了报答她,总在没事时蹲在村口听几句八卦,等她下山时遇见了讲给她听,然后她再满意的拎包上山去
她总是跟着一个固定的老尼姑下山来,说那是将她捡回尼姑庵里的大恩人,大恩人倒是很有尼姑范儿,但也稍稍破戒,会买一些鸡蛋,山上养不了鸡,又为了让小尼姑长起来,悄摸摸的从小商铺买
啊,这不好吧?我问小尼姑,小尼姑摇摇头,装模作样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与人谋善怎么不是一件善事呢?这不算破戒的,善在哪里呢?她让小商贩可以提早回家,多卖出几个鸡蛋,又让庙里的小尼姑吃的饱饱的,可以给以后的小尼姑和以后的小商贩谋幸,已经只不算一件善事了,小尼姑点点头肯定自己,我就顺着她来
小尼姑之所以会这么能说善道,大概是我在山下听的八卦讲给她听,她才琢磨出来的吧,我这么问小尼姑就撇撇嘴,说是她自身聪慧,就我翻来覆去讲的那些老黄历,能说出个什么来?
小尼姑也叹一口气,说在山上的日子很无聊才能琢磨出来这些,不然也不至于,至于什么我没听清,我妈叫我回家了,我就回头跟她摆摆手,她站在泥土坡上,脚下的狗尾巴草顺着一飞一飞的,我笑话过她是连风起都带不动的小矮子狗尾巴草,她笑我是风一吹就散的蒲公英,又说我像杨柳,几天不见就抽风了似的长高,跟我说话的时候待在山脚下,身上没有一点灰尘,好像不入世俗,蒲公英摇摇手,离开了狗尾巴草身边
我妈管我回去吃饭,到饭桌上时她抱过妹妹,要我抱着,我接过了,手快的去拿筷子,又被父亲抽了,他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看一下母亲,我就收回了手,识趣的抱起了妹妹哄着,说妈妈真是大坏蛋哦,大家被我哄笑起来,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吃起了饭
我也想坐,可是抱着妹妹,一坐下来她就哭闹,我就只好叹口气,抱着她哄起来,等大家都要吃完了饭母亲才过来抱起她,说坏姐姐要去吃饭了,我总算得了空闲就顺着母亲做的空位坐下可算捡起了米粒,一粒粒撒在桌子上,都黏糊不起来,暗沉沉的软软烂烂
哎,我想,一直说坏妈妈,坏姐姐,但其实妹妹才是最坏的,在我和妈妈抱她时就可劲哭闹,非要让我们俩忙前忙后才在那闭起嘴,我们俩就只好轮流照顾起她这个小祖宗,那个时候我一直想做了尼姑就不用带孩子,而且以后也绝计不抱小尼姑上山,只有大了才肯招上山,就不需要费照顾孩子这个心了,同时也对抱小尼姑上山的老尼姑产生了敬佩之情
那个时候一心期盼的就是上山做尼姑,等到父母什么时候同意了,听父亲的话说等到妹妹什么时候长大了,能跑能跳,等以后可以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后,我就能不回头地上山了
可惜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母亲嫁给父亲是二婚,由着媒人撮合 ,父亲是工厂里做活的,比母亲大了七八岁,是一个没有孩子的鳏夫,但母亲嫁给他的时候,大家都说结了好运气,一个寡妇,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竟然能嫁给工厂里的工人,就算大了七八岁,在那个时候也是厉害的一件事啊
母亲也是很欢欣的,还没开始筹办婚礼,就已经往家里买了很多东西了
她做手工活很巧,就连嫁衣也是亲手赶制出来的,特别漂亮的水红色西装裙,前后找了好几家店才买下的料子,大家都打趣说寡妇第二春,她也羞红了脸,和我说是新潮流的款式,连摸也不让我摸,买的糖都小心的放着,怕被我提前吃了,只有我央求了很久才会掰给我一小块,哄着我到外面去叫我不要再偷吃了
我嘎嘣嘎嘣咬着,泼皮们都过来笑话说,小妮子你要有爸爸了,以后你妈就不要你了,我就赶紧把糖咽一下吼他们,我嗓门大,一吼周边的邻居都知道了,拉不下脸就对自己孩子叫,瞎说什么呢?他们就跟蚂蚁一样跑走了
我妈听到了就问我怎么了,我说他们嫉妒我有糖吃,他们也想他们妈妈出嫁了呗,不知道有谁听到了,回头朝我叫,你妈妈才出嫁呢,我妈妈跟我爸爸好好的,又不是寡妇,干什么出嫁?!我就说,那你就是羡慕我有糖吃喽,这次没有回声了,母亲好轻的摸我的头,告诉我不要乱说,小心搅黄了这桩婚事
结婚那天我吃到了几块花生糖,那群泼皮也来吃了,我很是不开心瞪他们几眼,父亲赶忙上前点头哈腰讨好他们,给他们抓了一大把糖果,随手抓上的头发又有几根垂落下来,说男娃娃调皮点正常,他那双大张的双手好像要抓起小鸡似的老鹰爪捧起糖果来,说不想捣乱这场婚礼,又看着我说小丫头家家就不要这么蛮横,母亲很开心笑着
总之他们结婚了,母亲怀孕的时候,父亲很是开心的笑,买了几块肉给母亲炖上,在那稍稍有点破裂的大瓷杯里放着几块肉,我悄悄用筷子沾了点汤汁舔,没过多久我就有了妹妹,但是妹妹出生那一天并没有炖肉,我想吃肉也就没了着落,那晚上烛火通明,父亲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烟灰,他看一眼我又似乎想转身看一看屋里的母亲,又叹了口气,说母亲的肚子曾经看起来那么尖
那个时候日子还算过的红火,虽然不至于像小尼姑那样10天有三四天里能吃上鸡蛋,但至少一个月也差不了多少,妹妹出生后,家里各种肉就塞给母亲吃,说母亲越吃酸肉肚子就越会尖,我有的时候能趁着父亲不再混一点肉渣吃,那肉太酸了,母亲却吃的津津有味
但是那天我和小尼姑分别以后,第二天父亲去上班,被砸断了腿,工厂里的负责人犟着头不肯认,非说是父亲自己没做好安全工作
那段时间我很恍惚,母亲好像在哭,爸爸好像也在哭,嘴里叫骂,将厂里曾经送的奖状撕开,扔在地上用脚踏,妹妹在哭吗?我忘了,那段时间妹妹好像发烧了,因为工厂里叫人给我们堵着,妹妹吃不了药,终日哭着,而那哭声也慢慢消散,终于在某天夜晚消失了,那晚我睡了个好觉,那天妹妹就死去了吧,母亲匆忙忙的进来进出,带走了好多妹妹的东西,后来叫我烧过纸钱,草草烧了一次,就没了下文
母亲想让他们赔些钱,他们只肯给一点,这一点具体是多少呢?反正是父母一直都没有同意过的数目,于是夜晚的时候我们也不敢安眠,怕着被人踹开房门,白天也不敢随意出门走动,怕被人打了
我又想上山做尼姑了,半晚的时候,我等母亲吃完饭和她扯着,说我有一个包袱,我抱着上山去当尼姑吧,还没说完她就叫起来,说我丧良心,佛祖也收不得,眼珠子一转,问我在包袱里放了什么?为什么又要上山做尼姑?说着就要赶过去找我的包袱,我不敢说话,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掉下去,现在没有甜甜的味道了
妹妹死后,他们终究是妥协了,收下了那一批薄薄的钱,换来了安宁,可是父亲上不了班了,在家里摊着,盯着妹妹曾经睡过的地方不住的叹气,脚瘸了,就叫我从外面采些坚韧的草,带回来织成了小巧的玩具,这时候全家就靠着妈妈了,父亲什么也不干,装傻卖疯的态度,让她的怨怼也就越来越多
一会儿说当初就该多要些钱,一会儿又说当初就不该跟父亲,家里争吵越来越多,两人要是没骂的过对方就开始骂我了,妹妹死掉了,就只有我一个人挨受批评,那个时候我多希望妹妹也还活着,大概也就是那段时间还记得妹妹到底什么时候死去的吧,想知道到底能不能头七招魂回妹妹?
又或者我也发烧去了?大概是不可能了,现在已经没人堵着,若是发烧生病也可以去看医生了,新来的医生刁钻的很,所以我这招是成不了了
那时对做尼姑的想法特别浓
就算当时做尼姑吃不了鸡蛋买不了零嘴,整日念佛经,抄抄写写,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也无所谓,一心想脱离这样的生活
后来父亲的腿好了些,虽然还不能干活,却可以有时不用倚靠着人走路,开始干一些家务活了,脾气也好过了,把撕掉的奖状又重新粘回去,贴在家进门最显眼的地方,母亲也就脸色好了些
我也算松了口大气,至少活计不用我全包干了,然而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只有埋怨他为何如今才好?甚至怀疑他之前都是装的,到今日眼看着快套不到我们母女俩了,才开始装作好了的样子帮忙我
他做家务时我就在村头村尾到处游荡,好似一抹孤魂,终究没有找到下山的小尼姑,回家后他就逮着劲说我不好好干活,天天出去逛,我跑的更远,并且不在家了
村里也没有多少孩子同我玩,我就依着村头的一块石头发呆,脑海里想出很多个顶无聊的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尼姑对小尼姑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尼姑下山,到山下有个好朋友,她也想上山做尼姑
做尼姑什么呢?做尼姑可以下山挑水是毋庸置疑了,小尼姑总是叹气,山上没有井,所以总是得挑个山腰没有雾的天气下来挑水,好生奇怪,那两单水怎么就够山上的人用好几天?我问,小尼姑就笑笑,说山上的人有万般法力,将两袋水倒入死水一般的小池中,放进里面的水就成了活水般干净,能足足用上5天,5天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只有5天吗?
呃,我不大清楚呢,哎,你也算提出个好问题了。
然后呢然后呢?我又发起呆,我想要是当初父亲被赔的钱更多一些,我说不定也可以找份好活计干了,到厂里上班去,每月也可以给家里带点吃的了
这块石头上,坐过三年的我,我在这块石头上出过三年的神,从他人的八卦中听到的故事,在上面幻想
因为我是神经病
在石头上坐过三年,我发的呆越来越深,往往别人叫我好几声也听不到答应,大家都说我的魂被勾走了
母亲对于我无所谓,反正活着就行,父亲却不满极了,本来家务活我和他是五五分的,现在我走了就全落在他身上,他做饭还要连带上我一份,而我却可以尽情的发呆,干自己想干的事,在某天吃完饭时,他终于爆发了
他愤怒的用拳头敲着桌面,想要站起来打我,我反抗起来,他又说我不孝,说我妹妹死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流泪,说结婚的时候也没怎么见到我的欢笑,母亲吃饭,瞪他一眼,又吼,吃白饭的怎么敢吼我女儿?这次父亲把火也撒到了她身上,我当初短了你哪处吃食?你现在这样对我?!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接你这倒了泼天霉的寡妇进门!母亲冷笑一声,你当初没短我吃食却养了我几年?我现在短了你吃食吗?养了你多少年?好好算算,我还为你们生了个孩子!不然你可是个没孩子的鳏夫!说起来还是你欠了我!
他们吵起来,我却又坐的发起了愣
父亲说,就她这个傻子也就你还待在身边,亏我还帮你养了他那么多年!你呢?母亲说,那也比某个什么都干不上的瘸子好!
反正那天吼的很大声吧,就连我也从短暂的幻梦中惊醒来一次,又妥协的进入了想象中
他们吵完后,母亲对着我恨铁不成钢,她说你之前没读过书,所以别人说你是呆子,傻子,我知道你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现在叫你去读书是我省吃俭用的,不叫人看轻了你,你去读书了也就要给我乖乖的听课,不要再当傻子叫人取笑了,就连那个老吃白饭的也敢这么说你,你甘心吗?
我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却误以为我同意了,又是很开心,好像当时她出嫁那样,给我梳的很漂亮的头发,没多久就送我去上学了
我是插班到别的村去上学的,大家之前也都认识了挺久的,就算没有连续的上完一整年的学,却也在村子里认识过或者一起种地过,我一个别村的过去,虽然没叫他们过分欺负,却也被冷落孤立着,更加沉默寡言了
在老师担心起我是否真有病时,问起我关于小时候最甜的回忆,我想起小尼姑对我说的话要讨乖一点才使大人开心,于是笑着跟他说起了那段故事,但毕竟不可能将母亲打我出血的事情抖出来,只是说母亲给我塞了点糖精吃
又说遇见了小尼姑给我了一大颗糖,才让我记得那最甜的一天,我最甜的一天不来自于父母的结婚,而是来自一个小尼姑给我的一颗糖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叫我坐下,又笑着和母亲说,我是一个挺乖巧的孩子,只是安静了些,从今往后的评语便都带着安静文静的字眼
我于是也学了三字经,弟子规,却没有学小尼姑说过的金刚经,我举手询问时,老师很惊讶,怎么想到我曾经也不通诗书,笑着同我解释
于是我也就明白了,学校里并不会教什么金刚经,小尼姑说的很多事情我也再接触不到了,却可以接触许多小尼姑接触不到的事情了
我大概是很开心的
兜兜转转在学校里过了几年,学的不止那几本书了,眼界也开阔了许多,不至于上着课就开始发呆了,也不怎么想着上山做尼姑了,等到某一年开春时,我把柴堆里的包袱解开,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收好,远离了葬送了瘸腿继父和妹妹的小山村,那是我第一次给妹妹烧纸钱,那个曾经特别坏的只准站着哄的妹妹,终于收到了一份姐姐真心的关怀吧
我和妈妈搬去了异乡,对于那个小山村的记忆开始稀疏了起来,在异乡渐渐熟络起来,扎根着在城镇里生长,母亲在他人的介绍下又再婚,我也上学,即使是插班也没有关系了,城镇里每年都分一次班,而班又很多很杂,大家都不大熟悉,也不知道我曾经在小山村里扮着游魂般的角色,老师的评语也不再只是安静和文静了
偶然一次在课外中接触了关于孩童对童年玩伴幻想的故事,恍惚间感觉过去的自己特别陌生,也对给我塞糖的小尼姑产生了怀疑
或许吧,或许曾经就没有一个小尼姑吧
我在城镇里学习成长,对于过去不再提及,母亲的第三段婚姻很成功,也没有再生下孩子,新父亲也很喜欢我,过得也还算滋润,至少结婚的时候没有那些大嘴巴的孩子来叫了
生长,成长,移植扎根于这片土地,再开出叶子,在城镇过了十几年,终于在某天压抑的雨前母亲逝世了,父亲早了她两年去世了,她逝世前拉着我的手,说想葬在她生长了几十年的小山村中,葬在妹妹身边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流下一滴泪珠,划过脸,在某片褶皱中消失不见,说不要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和再婚的事情恨她,她也是迫不得已,一个寡妇要带着一个孩子是很难的,她絮絮叨叨,你现在已经在城市打拼了,也工作了,知道我当年的不容易吗?可比你现在苦多了
我点点头表示会尽到孝心,绝不记恨
然后她就撇过脸去,我又神游了,在病床前呆坐着,底下硬邦邦的椅子让我想起了小山村那块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倚坐着的冰凉凉石头
直到旁边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叫声,我好像才如梦初醒,叫来了护士,做好了后续工作,然后呆呆的捧着从火葬场领来的骨灰,想她怎么就去了呢?
两年前我没有领到父亲的骨灰,也没有到火葬场里去,我有些害怕,最终是母亲领的,而这次母亲的骨灰我却不得不领了,再没有人能帮我领了,我看着她被送进火葬场炉子中,送进其中有后有下呼吸的鼓风声,就像人还活着一样
有好几捧骨灰吧,似乎还冒着热气,生前那样瘦小的人,死后也同样装进小小的盒子中,那些褶皱最终被抚平成了一捧灰烬,又被我抱着,踏上返回故土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