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修表铺
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时,沈知意总会想起巷口的修表铺。
铺子藏在老城区最深处,木招牌上“老陈修表”四个字褪了色,风一吹就吱呀作响。老板陈叔是个跛脚的老头,总穿着件深蓝色工装,左手戴块磨得发亮的机械表,镜片后的眼睛看人时带着股专注的认真。
沈知意第一次去修表,是为了外婆留下的那块梅花表。表链断了半截,玻璃蒙子裂了道缝,她攥在手心,像捧着件稀世珍宝。陈叔接过表时,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三天后来取。”他没多问,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写上日塞进她手里。铺子里摆着密密麻麻的钟表,落地钟的摆锤左右摇晃,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像在数着光阴。
三天后她再来,表已经修好了。陈叔打开台灯,让她看表盖内侧——原本模糊的刻字被重新描过,“1958.6.12”这行小字清晰得像昨天刚刻上。“你外婆的结婚纪念日?”他忽然问,指尖点了点表盘,“这表走了六十四年,零件换过三次,还能走,不容易。”
沈知意愣住了。她从没说过这表的来历,陈叔却像亲眼见证过时光。
后来她成了修表铺的常客。有时是来给手表换电池,有时只是路过,站在门口看陈叔修表。他修表时总抿着嘴,镊子夹着比米粒还小的齿轮,动作稳得像定住了。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撒下片碎金。
转折发生在某个黄昏。沈知意下班路过,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铺子里,手里举着块电子表,语气带着点急:“陈叔,这表能修吗?里面存着重要的东西。”
男生叫林砚,是附近中学的物理老师。他说那是学生时代的电子表,里面存着过世母亲的录音,上周摔在地上就开不了机。陈叔接过表时,沈知意看见男生手背上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像片小小的落叶。
那天他们一起等了两个小时。陈叔拆开表壳时,发现主板受潮得厉害,他用酒精棉擦了三遍,又用吹风机最小档吹了十分钟,电子表突然“嘀”地响了声,屏幕亮了起来。
“还能播放吗?”林砚的声音有点抖。陈叔按了播放键,里面传来个温柔的女声:“阿砚,放学早点回家,妈妈炖了排骨悄抹了把眼角,左手的机械表正好指向六点半,和外婆的梅花表时间分秒不差。
后来林砚也成了常客。他会带学生做的小饼干来,沈知意会顺路买两笼陈叔爱吃的蟹黄包。三人偶尔闲聊,才知道陈叔年轻时是钟表厂的师傅,妻子走得早,唯一的儿子在外地开公司,好几次要接他去住,都被他拒绝了。
“这铺子有念想。”他摩挲着柜台里的老座钟,“你外婆的表,当年就是我师傅修的。”
沈知意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能一眼认出表的来历。那些藏在齿轮和发条里的光阴,早被一代代修表人记在了心里。
秋末的某天,沈知意去取表时,看见林砚正帮陈叔钉新的招牌。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叔的机械表、外婆的梅花表、林砚的电子表,在中,藏在每个愿意停下来,认真对待光阴的人心里。就像这巷口的修表铺,看似守着旧时光,实则在悄悄见证着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