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暖意的“下次见”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小石子,在言逸晨心湖里“噗通”一声砸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飘”了回去,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的不是塑胶跑道,而是软绵绵的云絮。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身后轻轻摇曳。言逸晨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与秦景行相握时那干燥温热的触感,还有篮球粗糙的纹理摩擦过掌心的微痒感。
“我的天……我居然真的……跟秦景行搭上话了……他还教我打球……还主动要跟我交朋友?”脑子里的弹幕机又开始疯狂刷屏,全是惊叹号和难以置信的问号,间或夹杂着秦景行微笑的侧脸、耐心讲解运球时微微垂下的眼睫、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小言”。每一个画面都像被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自带慢动作回放效果。
“完了完了,那群家伙肯定在教室蹲点等着看我笑话呢!”走到高一(3)班教室后门口时,言逸晨猛地从粉红色的泡泡里惊醒,刚刚还飘在云端的心情瞬间被一股即将“社死”的紧张感拽下来一半。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板起脸,试图用“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气势武装自己,然后雄赳赳(实则内心虚得很)地推开了门。
果然,几道如探照灯般精准又八卦的目光“唰”地聚焦在他身上。以损友王浩为首的“真心话大冒险元凶团”正挤眉弄眼地占据着后排高地。王浩一见他就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全是幸灾乐祸:“哟——!我们的大冒险勇士凯旋归来啦!怎么样晨儿?你融化冰山校草没?还是被冻成冰棍儿给撅回来了?”
“搭什么讪!丢人!简直丢人现眼!”言逸晨把书包往自己座位上一墩,发出“砰”的一声,企图用音量掩盖心虚,“你们这群不讲义气的!以后谁再提真心话大冒险我跟谁翻脸!”他梗着脖子,眼神却有点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磨蹭着书包带子上的毛边。
“哎哟哟,真生气啦?火气这么大?”王浩像只嗅觉灵敏的狐狸,立刻凑了过来,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他脸上来回扫视。言逸晨那点强装的怒火,在王浩X光般的审视下简直无所遁形。
“哼!”言逸晨扭过头,心里的小鼓敲得更密了:稳住!千万不能露馅儿!
“不对啊晨儿,”王浩摸着下巴,眼神突然定格在他微红的耳尖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声音陡然拔高,“你这耳朵……啧啧啧,怎么回是?从操场一路红回教室?这‘冻成冰棍儿’的效果挺别致啊?难道校草是用热情似火的拒绝把你烤熟了?”
“噗——!”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损友瞬间笑喷。
“胡说八道什么!”言逸晨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捂住自己滚烫的耳朵,又急又臊,声音都劈了叉,“那是……那是打球打的!太阳晒的!懂不懂啊你们!”他的辩解苍白无力,配上那几乎要滴血的耳廓和慌乱躲闪的眼神,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打球?晒太阳?”王浩眉毛挑得能飞进发际线,拉长了调子,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搭讪校草这么‘热血沸腾’?看来收获不小嘛?快说快说,冰山到底长啥样?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高冷,眼神一扫就能把人冻住?”
“什么高冷不高冷!人家秦学长人好着呢!才不像你们说的那样!”言逸晨急于反驳“冰山”标签,嘴比脑子快,“他特别有耐心,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教我打篮球来着!”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僵住了。
糟了!说漏嘴了!
后排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几秒钟后,是几道更加灼热、混杂着巨大震惊和八卦狂热的视线,以及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什——么——?!”王浩第一个蹦起来,声音直接劈了叉,激动地指着言逸晨,“教……教你打球?!秦景行?!那个传说中打球时方圆三米生人勿近、校花递水都能无视的秦景行?!主动教你打球?!”
“言逸晨!你行啊你!深藏不露啊!”另一个损友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快快快!老实交代!细节!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他说话声音好听吗?教你的时候是不是特温柔?手好看吗?”
言逸晨被他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轰炸如同暴风骤雨。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虾,又热又窘迫,恨不得原地消失。他支支吾吾,想说“没什么”,想继续维持愤怒人设,可嘴角却像被无形的线扯着,不受控制地想要往上翘,泄露了心底那份有些雀跃的情绪。
“哎呀你们烦不烦!就……就是说了几句话!教了几个基本动作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试图蒙混过关,声音却越来越小,底气全无。
“几句话?几个动作?能让咱们言少爷耳朵红成这样?”王浩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正准备发动更猛烈的“严刑逼供”,教室前门方向,忽然传来了几声清晰而克制的轻叩。
“叩、叩叩。”
这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瞬间按下了后排所有喧闹的暂停键。
几乎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教室前门口,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身后是走廊尽头漫进来的、溶金般的夕阳。秦景行一手随意地插在校服裤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瓶还挂着晶莹水珠、没开封的运动饮料。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嘈杂的教室,像是自带定位系统,精准地越过半个教室的距离,稳稳地落在了被损友们围堵在墙角、手足无措的言逸晨身上。
秦景行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开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安静下来的空气,直达言逸晨嗡嗡作响的耳朵:
“小言,你的水,忘在球场上了。”
“……”
世界彻底安静了。
后排那几个前一秒还像打了鸡血的损友,此刻集体石化,表情凝固在脸上,嘴巴微张,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王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看门口沐浴在金光里、自带圣光滤镜的校草,又看看身边已经熟透、恨不得缩成一团的言逸晨,眼神在“什么情况?!”、“真是他?!”、“主动送水?!”、“还叫小言?!”之间疯狂切换,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充满敬畏的空白。
言逸晨只觉得“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全部涌上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宕机。他呆呆地望着门口那个身影,看着对方无比自然地叫着自己刚告诉他的小名,看着他手里那瓶……自己压根不记得带过的水……一股巨大的热浪瞬间将他吞没。
秦景行就那样看着他,没有催促,眼神温和沉静,带着点耐心等待的意味,仿佛在球场边等着他捡起滚落的篮球。
在这片诡异的、聚焦了全班目光(包括讲台上假装整理教案实则竖着耳朵的班主任)的寂静中,言逸晨像一台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地、同手同脚地,一步一步,朝着门口那个光芒万丈的“灾难源头”,挪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滚烫的烙铁上。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几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写满了“言逸晨你死定了你居然瞒着我们搞到了这种惊天大新闻”的灼热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