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吊扇慢悠悠的转着。年浅之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角余光总往食堂的楼梯口瞟——赵鹏和李俊霖还没来。
“别看了，”傅希阳把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他们俩估计得墨迹会儿。”
年浅之戳着排骨上的肉：“……他们会不会吵架？”
“吵才好呢，”傅希阳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吵明白了总比憋着强。”他顿了顿，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年浅之，“你觉得他俩谁占上风？”
年浅之想了想李俊霖平时闷声干大事的样子，又想到赵鹏刚才在卫生间里发慌的声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可能……李俊霖吧。”
“我也觉得，”傅希阳笑得促狭，“赵鹏那二傻子根本扛不住。”
正说着，他俩就来了。
赵鹏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头发乱糟糟的，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李俊霖跟在后面。
两人在对面坐下，李俊霖盯着赵鹏发红的眼眶，抬手想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却被赵鹏一偏头给躲开了。
傅希阳憋着笑，用脚在桌子底下碰了碰年浅之的脚，年浅之低头扒饭，肩膀忍不住抖了抖。
“对了，”傅希阳突然开口，假装没看见对面那诡异的气氛，“下午有体育课，赵鹏你上次跳远那成绩，体育老师没少骂你吧？”
赵鹏差点又被包子噎了，咳嗽了半天：“放屁！我这叫保存实力！”
“滚吧你，每次都保存实力？都没见你跳进两米过。”李俊霖说道。
“你！”赵鹏瞪着他，脸颊更红了，“我那次是鞋带开了”
“……那下午我帮你把鞋带系紧点？”
赵鹏微微皱起眉，脸颊瞬间通红，抓起包子往李俊霖嘴里塞：“吃你的！”
年浅之看着他们闹，突然觉得刚才在楼梯间听到的对话像场幻觉。
明明该尴尬的场面，被这两人一闹，倒生出点说不出的亲昵来。
傅希阳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看，我说吧，吵明白了就没事了。”
他说话的气息擦过年浅之耳廓，带着点微热的痒意，年浅之没忍住，缩了下脖子，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年浅之抬头看他，少年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
吃完饭往教室走，赵鹏说要去找珊迪背书，剩下三人并肩走在树荫下。
“李俊霖……”年浅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跟赵鹏……”
李俊霖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耳根悄悄红了。
傅希阳赶紧打圆场：“他俩那是从小吵到大的交情，你别多想。”
李俊霖却停下脚步，看着年浅之：“我是认真的。”
年浅之愣了愣，傅希阳也有点惊讶。
“我喜欢赵鹏，跟他的性别没关系。”
一阵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把少年的话卷得很远。
年浅之看着李俊霖坦然的样子，松了口气。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不用藏着掖着，哪怕对方是同性，哪怕可能被人笑话。
“那……赵鹏他……”
“他笨，”李俊霖的嘴角弯了弯，“得慢慢教。”
傅希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你，看不出来这么能憋。”
李俊霖笑了笑，没接话。
下午体育课，阳光把操场晒得发烫。测立定跳远时，赵鹏果然又卡壳了，助跑半天，最后还是只跳了一米九。
体育老师在边上骂。
赵鹏耷拉着脑袋，刚想再试一次，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别急，”李俊霖蹲下来，帮他把鞋带系紧，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脚踝，“看准再跳，别慌。”
赵鹏的脸又烧了起来，却没挣开。
周围传来几声起哄的笑，有人喊：“李俊霖对小鹏鹏也太好啦！”
“就是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李俊霖冷冷地瞥了回去。他站起身，拍了拍赵鹏的后背：“去吧，这次能跳两米。”
赵鹏深吸一口气，助跑、起跳，沙坑溅起一串沙子。
一米九七，还行，总比上次强。
赵鹏回头看李俊霖，李俊霖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年浅之站在傅希阳身旁，看着阳光下那两个打闹的身影。
年浅之转头看他，阳光洒在他脸上，少年的轮廓恬静，少了些许张扬，恍惚间，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句“我叫傅希阳，如你所知，是班长……”他的心跳莫名加快，渐渐觉得呼吸急促，慌忙低下头去。
自由活动时，赵鹏被几个男生拉去打篮球，李俊霖坐在场边看，手里拿着赵鹏的水杯。
年浅之坐在树荫下，看着傅希阳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引来一群女生的尖叫。
“傅希阳挺受欢迎啊……”年浅之小声说。
“那是，”旁边一个男生接话，“咱们班好多女生都暗恋他，我那同桌林薇，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那眼神黏在他身上都快拉丝了。”
年浅之的心莫名沉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起林薇每次看傅希阳的眼神，想起傅希阳对谁都爽朗的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心动有点可笑。
傅希阳那么好，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怎么会轮到自己呢？
傅希阳那样的人，无非是看他这副又矮又弱的样子可怜，才多费点心思，多照顾几分吧。
就像看到路边缩成一团的流浪猫，总会忍不住想去多投点食。
他轻轻吁了口气，把那点莫名的悸动按下去。
嗯，一定是这样的。
正想着，傅希阳抱着篮球走了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领口敞开着，露出好看的锁骨。
“发什么呆？”他把一瓶冰水扔给年浅之，“刚看你半天没动。”
年浅之接住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心里的闷却没散去：“没什么，有点热。”
“热就去那边树荫下待着，”傅希阳在他身边坐下，“我刚看见陈禹往这边走了，离他远一点好。”
提到陈禹，年浅之的心情更差了，点了点头，没说话。
傅希阳看出他不对劲，凑过来：“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有，”年浅之摇摇头，把水往旁边挪了挪，“我去那边坐着。”
他刚站起来，手腕就被傅希阳抓住了。
“浅之，”傅希阳的声音很沉，“到底怎么了？”
年浅之看着他那双水棕色的眼睛，心里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
“我就是有点累……”
傅希阳的手松了松，却没放开：“那我陪你去那边坐着。”
两人并肩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谁都没说话，远处的蝉鸣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格外清晰。
年浅之偷偷看傅希阳，他正望着球场上的赵鹏和李俊霖，嘴角噙着点笑。
“你说，”年浅之突然开口，“两个男的在一起，会被别人笑话吗？”
傅希阳转过头，愣了愣：“喜欢一个人又不丢人，为什么会被笑话？”
年浅之看着他坦然的样子，心里的闷忽然散了些：“那……如果喜欢上自己的好朋友，又怕被拒绝，连朋友都做不成，该怎么办？”
傅希阳看着年浅之低垂的眉眼，耳尖悄悄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那就去说啊”，又怕自己会错了意，只能含糊地说：“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个就疏远你的。”
年浅之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的喧闹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傅希阳的喉结动了动，刚想说什么，突然传来一阵哨声——下课了。
“走吧，”年浅之站起身，“回教室了。”
傅希阳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伸手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有些话不用急着说出口。
就像远处的蝉鸣，默默守着夏天的秘密，总有一天，会等到适合开口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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