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记时人影淡，旧册示魂途

第十七章 记时人影淡，旧册示魂途

午后的日头透过竹窗，在画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却暖不透画室里的寒意。杨冰怡刚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案上的宣纸，她扶着画案直起身时，眼尾瞥见案头的记时牌——牌背面的人影竟淡得快要看不清了，连持枪的轮廓都变得模糊，像要被雾彻底吞掉。

“怎么会……”她颤抖着抓起记时牌，牌面冰凉，往常随呼吸发亮的齿轮印只剩一点微光。祖父说过“记时牌映守画人魂，魂弱则影淡”，这分明是在说，她的魂快撑不住了。

画室里的血墨已经见底，砚台里只剩些暗红的残渣。杨冰怡咬开指尖，血珠半天才渗出一颗，滴在墨渣里连晕开的力气都没有。画中东南角的缺口还在慢慢扩大，城砖剥落的碎片堆在案脚，每张碎片上的符咒纹路都更清晰了，像无数细小的嘴在无声嘶吼。

“必须找到破咒的法子……”她翻找祖父的旧册时，手指都在抖。旧册的纸页脆得像枯叶，翻到夹层时“哗啦”掉出半张残页，上面是祖父用朱砂写的字，墨迹发暗却字字清晰：“血墨为引，心魂为灯，灯尽则油枯；精血燃尽之日，画魂不散，守画人魂附于画，方得结界永存。”

“魂附于画……”杨冰怡念着这四个字，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原来祖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谓的“点睛术”根本不是法术，是用守画人的魂做灯油，燃尽自己照亮结界。她看着画中模糊的银甲人影，看着记时牌上快要消失的轮廓，突然明白——这人影不是别人，是她自己的魂影，与段艺璇的魂影相契，才会随段艺璇的模样显形。

“咳……”又一阵剧咳袭来，她弯下腰按住胸口，指缝间渗出血来。记时牌从手中滑落，“啪”地砸在旧册上，牌面的微光与旧册残页一碰，残页空白处竟慢慢显出新的字迹，是祖父的小字：“魂附画者忘前尘，待轮回三世，齿轮重转，玉光再临，方得醒魂。”

轮回三世？醒魂？杨冰怡捡起记时牌，指尖抚过淡去的人影。她不怕死，可她怕忘了段艺璇，忘了她们一起守过的城，忘了画轴上红绸缠过的约定。案头的梅花玉佩还在微微发亮，红绸缠着画轴，像系住了最后一点念想。

瓮城里的厮杀还在继续。段艺璇的长枪已经卷了刃，银甲上的血痂结了又裂，裂了又结。邪祟不知疲倦地扑上来，每次砍倒一片，下一刻就有新的从雾里钻出来。她腰间的镇魂玉烫得奇怪，不是往常暖融融的烫，是带着刺痛的灼，像有根线从玉里牵出去，那头正被什么东西撕扯。

“将军！您看那边！”亲兵指着竹院的方向，雾虽然浓，却能看见一道极淡的红光在雾里闪，闪得越来越慢，像快熄灭的烛火。

段艺璇的心猛地一沉。那是画室的方向，是杨冰怡用血墨撑着的结界光！她握紧长枪劈开身前的邪祟，余光瞥见怀里揣的画轴碎片——碎片上的红绸已经彻底发黑，连最后一点暖意都快没了。

“杨冰怡……”她低喊着，右臂的伤口突然疼得钻心，疼得她差点握不住枪。她好像能看见画室里的情景：姑娘趴在画案上咳血，记时牌的人影越来越淡，血墨砚台空得见底……这念头让她浑身发冷，比邪祟的黑气更蚀骨。

“结阵！守住缺口！”段艺璇嘶吼着下令，长枪横扫逼退邪祟，“我去去就回！”她想冲回竹院，脚刚迈出两步，就被涌上来的邪祟缠住，枪尖被数只利爪死死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画室里，杨冰怡已经把记时牌塞进画轴的红绸里，让最后一点微光贴着画中影。她重新翻开旧册，找到祖父画的“魂附画”阵法图，图中画轴的位置正好对着记时牌，红绸缠过的地方标着小小的“锁魂”二字。原来红绸不是普通的信物，是用来锁魂的引子。

“轮回三世……”她看着图中注解，忽然笑了，笑得眼泪混着血珠落下，“若真有三世，下次见了，你可别认不出我。”她把旧册压在画轴下，指尖最后一次抚过画中银甲人影的轮廓——那人影的手心，齿轮印突然亮了一下，像在回应她的话。

记时牌的人影彻底淡成了透明，只有齿轮印还留着一丝微光。杨冰怡知道，自己的精血快燃尽了，魂附画的时刻不远了。她扶着画案站直，重新拿起狼毫笔，哪怕指尖已经凝不出血，也要把最后这点力气，全画进那道快要撑不住的结界缺口里。

瓮城的厮杀声隔着雾传进来，隐约能听见段艺璇的怒吼。杨冰怡望着窗外的雾，忽然觉得不那么怕了——只要画还在，城还在，她的魂附在画里，也算陪着她守完了这最后一程。

旧册在画轴下静静躺着，残页上的“轮回三世方醒”在日光下泛着微光，像一句跨越时空的承诺，也像一条早已注定的魂途。记时牌的人影虽淡，但画中银甲人影的齿轮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