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旧册藏秘辛,心魂初相契
雾更浓了。
竹院里的雾像是被竹篱圈住的困兽,在青石板上打着旋,把画室的窗纸染成灰蒙蒙的一片。段艺璇卸了头盔,银发散下来沾着雾珠,她坐在画案旁的竹凳上,看着杨冰怡从墙角搬来个旧木匣,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几本线装书,纸页泛黄发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祖父的册子。”杨冰怡吹了吹册页上的灰,指尖划过封面的篆字,“他当年走遍南北,记了不少奇闻异术,‘噬魂雾’这三个字,就在第三册里。”
段艺璇凑近了些,镇魂玉还在发烫,贴着衣襟暖烘烘的。她看着杨冰怡翻开册子,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扭的雾团,旁边批注着小字:“噬魂雾,非天地之气,乃邪术催生,以人魂为食,触之则心神大乱,重则发狂自戕,三县皆因此破。”
“三县……”段艺璇指尖掐进掌心,声音发沉,“前儿个最后一批逃回来的百姓说,县城里的人站在雾里笑,笑着笑着就互相砍杀,连孩子都不放过。那雾里还能出黑影,速度快得很,刀砍进去跟劈空气似的,枪戳上就冒黑烟。”
杨冰怡翻页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清润的眸子里多了些凝重:“祖父说,这雾怕‘心魂相契’的结界——画者以精血为墨,注入心意;持灵者以本命灵物为引,灌入灵力,两者合一方能成墙,挡雾镇邪。”
“心魂相契?”段艺璇皱眉,“怎么才算相契?”
“就是……”杨冰怡指尖点了点册页上的图,图里画着一人持笔、一人握玉,两人中间有光带相连,“你的灵力能顺着灵物钻进我的墨里,我的心意能跟着墨迹映进你的骨血里。简单说,你信我能画成,我信你能守住,缺一不可。”
她拿起案头的记时牌——那是块巴掌大的木牌,正面刻着“子时”,背面光溜溜的,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杨冰怡用指腹摩挲着背面,忽然“咦”了一声。
段艺璇凑过去看,只见记时牌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竟隐隐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像是个持枪而立的人,身姿挺拔,虽然看不清脸,却让她莫名觉得眼熟。更奇的是,那轮廓随着她往前凑的动作,竟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她的靠近。
“这是……”段艺璇惊得睁大眼。
“我也不知道。”杨冰怡摇摇头,把记时牌放回案头,“打我记事起它就在这儿,背面一直是白的,今儿还是头回显影子。”她顿了顿,看向段艺璇腰间的镇魂玉,“你那玉,能不能借我看看?”
段艺璇解下镇魂玉递过去。玉刚离身,段艺璇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杨冰怡指尖刚触到玉,那玉突然“嗡”地一声,亮起淡淡的暖光,把她的指尖照得透亮。与此同时,案头的记时牌又轻轻“咔嗒”响了一声,背面的人影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些,肩部隐约显出个小小的、像齿轮似的印记。
“果然是灵物。”杨冰怡把玉还回去,指尖还留着玉的暖意,“这玉有护魂之力,正好做结界的‘魂’。但我的墨得用精血调,耗身子,画的时候不能分心,更不能被邪祟扰了心神。”
段艺璇握紧镇魂玉,暖光贴着掌心,心里踏实了不少:“我守着你!画的时候我就在院里,谁敢来扰,我一枪挑了他!”她顿了顿,又问,“什么时候能开始画?”
“得等雾最淡的时候。”杨冰怡看向窗外,“祖父说,寅时雾气动,阳气生,那时调墨下笔最好。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练手,用普通墨画个城郭底子,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最后那句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杨冰怡自小在竹林长大,很少与人打交道,可刚才握着镇魂玉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稳的灵力涌过来,像结实的城墙,让她莫名安心。
段艺璇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指腹上缠着的布条,想起城里百姓的哭嚎和士兵的疲惫,重重点头:“我留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笔墨纸砚不够了说一声,饿了我让亲兵去镇上买热粥,总之……”她看着画案上摊开的《山河图》,又看了看记时牌上的人影,“我们一定能守住临安。”
杨冰怡低头笑了笑,拿起松烟墨在砚台里磨起来,墨锭转着圈,泛起细腻的墨汁。窗外的雾还在低吼,竹枝摇晃得更急了,但画室里,墨香混着玉的暖意,竟生出几分安稳来——段艺璇不知道,她握着镇魂玉的手背上,有个极浅的疤痕正在微微发烫,而那疤痕的形状,正和记时牌人影肩部的齿轮印,隐隐有些重合。
寅时还早,但“心魂相契”的种子,已经随着磨墨的沙沙声,悄悄落进了两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