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林家餐厅的水晶灯把冷光洒下来,照在红木餐桌上。桌子擦得锃亮,能映出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桌上摆着一桌子精致的菜,清蒸石斑鱼尾巴还翘着,澳洲龙虾披着红盔甲,旁边围着一圈雕花的白瓷盘,里面盛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可这些菜一口没动,汁水流下来,在盘底积成小小的水洼。
角落里站着两个佣人,穿着浆得笔挺的白衬衫,头低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跟庙里的泥菩萨似的,一动不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味,混着菜的热气,有点闷。
林风站在餐厅门口,手不自觉地扯了扯西装领口。这身西装是他昨天在旧货市场花八十块钱淘的,深蓝色,袖口磨得有点发白,肩膀那里还不太合身,走起路来有点别扭。他刚从工地赶过来,洗了把脸,但脖子后面还能闻到淡淡的汗味,跟这屋子的香薰味格格不入。
他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就是林正雄,他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苍蝇落上去都得劈叉。穿着深色西装,领带打得板正,手指上戴着个金戒指,反射着光。他抬眼皮扫了林风一眼,那眼神跟看门口蹭饭的野狗没什么区别,冷冰冰的,没一点温度。
旁边坐着个跟林风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穿得跟孔雀似的,身上那件花花绿绿的衬衫,林风在杂志上见过,好像叫什么阿玛尼,价格能顶他在工地干半年。这就是林浩宇,那个占了他人生二十多年的家伙。
林浩宇看见林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巴咧开,露出一排白牙,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他上下打量着林风,眼神在林风的西装上停了半天,鼻子里"嗤"了一声。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穿龙袍都不像太子。"林浩宇拿起桌上的银质餐具敲了敲,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人都听见,"爸,你看他那西装,地摊货吧?别是偷来的吧?穿到我们家来,也不怕脏了这地。"
林风没吭声,就是看着林浩宇。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要是仔细看,能发现那水面下藏着的东西,冷得很。
"够了。"林正雄不耐烦地开口,眉头皱得像个疙瘩,"吵死了。"他不是说林浩宇嘴臭,是嫌林风站在那儿碍眼。
林正雄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盯着林风:"你就是林风?"
林风点了下头:"是。"
"谁让你来的?"林正雄的声音像磨砂纸在蹭木头,"林家没你这个人,以后别来了。"
林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有点冷:"我妈临死前,让我来跟你要样东西。"
"你妈?"林正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个乡野村妇,也配跟我要东西?当年要不是她死缠烂打,哪有你的事?"
林风的拳头在袖子里慢慢握紧了,指甲掐进肉里,有点疼。他想起医院里,妈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拉着他的手,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把枕头都浸湿了。
"风儿,妈对不起你...当年妈是被冤枉的...你去找你爸...林正雄...让他还我们公道...让他看看...他错过了什么..."妈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可眼神里那股不甘和怨恨,林风记得清清楚楚。
"我妈说,"林风抬起头,看着林正雄,声音不大,可每个字都像钉子似的,"你欠她的,欠我的,总得还。"
"还?"林正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从抽屉里抽出一沓纸,"啪"地甩在林风面前。纸散开,最上面是一张支票,后面跟着几份文件。"这是五百万,签了这份放弃继承权的协议,钱你拿走,以后滚远点,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支票上的数字后面一串零,晃得人眼晕。五百万,够在林风住的那个破小区买五套房子了。够给妈做最好的治疗,让她多活几年了。
可林风看着那张支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想起妈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想起自己从小被人骂野种,想起冬天在漏风的屋子里冻得睡不着觉,想起为了给妈买药,一天打三份工累得像条狗。
这些,是五百万能换回来的吗?
林风拿起支票,手指因为用力而有点抖。林浩宇在旁边阴阳怪气:"怎么?没见过这么多钱?赶紧签了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林风没理他,只是看着林正雄。林正雄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好像笃定了林风会像条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把钱拿走。
"我妈当年...是不是也像这样,被你用钱打发走的?"林风的声音有点哑。
林正雄的脸色沉了沉:"不该问的别问。拿钱,签字,走人。"
林风突然笑了,笑声不大,可在这安静的餐厅里,显得特别刺耳。他拿着支票,当着林正雄和林浩宇的面,"嘶啦"一声,撕成了两半。然后又撕,撕成了碎片,像天女散花似的,往桌子上一撒。
"你他妈疯了!"林浩宇"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林风鼻子骂,"那是五百万!你知道五百万是多少吗?够你这种穷鬼活十辈子了!"
林正雄的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林风!你别给脸不要脸!"
林风没管他们,又拿起那份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他看都没看上面的字,直接攥在手里,使劲一揉,揉成了个纸团,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踩。
"我不要你的钱,"林风直视着林正雄,眼睛里像是有团火在烧,"林家的钱,沾了我妈的血,我嫌脏!"
"但是,"林风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个子带来一股压迫感,"林家欠我母子的,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我妈受的委屈,我吃的苦,我会让你们...一点一点,全都尝一遍!"
林正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风:"反了你了!保安!保安呢!把他给我扔出去!"
林浩宇也急了,冲上来想推林风:"你个臭要饭的,还敢在这儿撒野!"
他的手刚碰到林风的胳膊,林风反手一挡,再一推。林浩宇"哎哟"一声,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地上的碎纸屑都压在了屁股底下。他那件阿玛尼衬衫也皱了,沾了灰。
"你敢打我?!"林浩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躺在地上撒泼,"爸!他打我!你看他敢打我!"
林风没工夫理他,他走到餐桌旁边。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他看着那些菜,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妈把肉都夹给他,自己啃骨头。
"这一桌子好菜,"林风笑了笑,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是用我妈的眼泪和我的苦难换来的吧?"
说完,他猛地伸出手,抓住餐桌的一角,使劲往上一掀!
"哗啦——"
桌子被掀得倾斜过来,上面的盘子、碗、杯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汤汁、菜渣溅得到处都是,那条清蒸石斑鱼在地上蹦跶了两下,不动了。红酒顺着桌腿流下来,像血一样。
佣人们吓得"啊"地叫出了声,赶紧捂住嘴,头垂得更低了。
林正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气得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餐厅的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跑得领带都歪了,额头全是汗。
是林家的律师,姓张。平时斯斯文文的,今天跟见了鬼似的。
"林...林董!"张律师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正雄面前,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地上的碎盘子滑倒。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林正雄正在气头上,看见张律师这副样子,没好气地吼道。
张律师哆哆嗦嗦地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声音都在抖:"DNA...DNA报告出来了..."
林正雄皱着眉头接过报告。他以为这是前几天让人去做的,确认林风身份的报告。他本来想着,等报告出来,证明了林风确实是他儿子(虽然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承认),再用钱把他打发走,一了百了。
他翻开报告,快速地往下看。一开始,他的脸色还很不耐烦,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慢慢张开了。
"怎...怎么可能?"林正雄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厉害。他不敢相信地盯着报告上的那几行字,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连文件都快拿不住了。
林风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林正雄的反应。他知道这份报告肯定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林浩宇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凑过去想看:"爸,怎么了?那臭要饭的果然是野种...啊!"
林正雄突然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林浩宇,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不敢置信,还有一丝...恐惧?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林正雄使劲摇头,把手里的报告扔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张律师站在旁边,吓得大气不敢出,脸色惨白。
林风弯腰,捡起地上的报告。他快速地浏览着。
上面写着:根据DNA分析结果,林正雄与林风的生物学父子关系概率为99.99%。
这没什么意外。
可报告后面还有一页,是林正雄和林浩宇的DNA比对结果。
上面写着:林正雄与林浩宇排除生物学父子关系。
林风拿着报告的手也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林浩宇。
林浩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他看着林风手里的报告,又看看瘫在椅子上的林正雄,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这是假的!爸...爸你告诉他们,这是假的!我是你儿子啊!我才是林家的少爷!"
林正雄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当年到底是谁换的...是谁..."
林风把报告合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林正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正雄,"林风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现在你知道了?这只是开始。"
"我妈是怎么死的,我会查清楚。"
"我受的那些苦,我会让你们加倍奉还。"
"林家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林风说完,不再看林正雄和吓傻了的林浩宇一眼。他整理了一下那件廉价的西装,即使在这样的狼狈场景里,脊梁骨依旧挺得笔直。
他转身,一步步朝着餐厅门口走去。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林正雄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林浩宇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餐厅里一片狼藉,碎盘子、菜渣、还有那份掉在地上的DNA报告,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林家的天,好像要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