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的夜又沉了几分,月光像被浸过冷水的纱,轻轻盖在断墙残垣上,连桔梗花的清香都裹着层淡淡的凉。
迎思(雪知秋)倚在刻着“汉”字的崖壁旁,天魔剑斜斜靠在腿边。黑袍的下摆拖在湿冷的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暗纹——那是前主人刻下的“吴”字,此刻却突然泛起极淡的血光,像有什么东西在剑鞘里蠢蠢欲动。
“嗡——!”
没等她反应过来,天魔剑突然自行出鞘。
剑身在月光下爆发出刺眼的血光,不是寻常兵器的冷冽,是带着温度的、泛着铁锈味的红,像将夷陵之战的血淬进了剑身。剑刃挣脱剑鞘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啸,震得周围的草叶簌簌发抖,连崖壁上的石屑都簌簌往下掉。它悬在半空,剑尖微微颤抖,却不是指向别处,而是对着夜空里那轮圆月,像是在控诉什么,又像是在宣泄积压了千年的情绪。
“它在闹什么?”蜜椰(秋灵烟)的猫耳猛地竖起来,毛茸茸的黑耳尖绷得笔直。她刚蹲在地上捡了片曼陀罗花瓣,听见剑鸣的瞬间,霓虹剑已自动出鞘,泛着流动的彩光,下意识地挡在身前。
下一瞬,天魔剑的血光突然朝她扑来。
蜜椰抬手,霓虹剑的彩光迎上去,“当”的一声脆响,两剑相击的瞬间,刺耳的鸣啸炸开,像两把刀在互相撕扯。火星溅落在曼陀罗花瓣上,白色的花瓣被烫得微微蜷缩,却没熄灭,反而泛出层极淡的光,像是在承受着剑刃间的戾气。
“别硬抗!”迎思快步上前,伸手去握天魔剑的剑柄。指尖刚触到剑鞘,一股冰冷的怨气就顺着掌心往上爬,带着浓烈的愧疚与不甘——那是剑的情绪,也是前主人的情绪。
她另一只手微动,血冰魔的淡红冰晶顺着指尖蔓延,缠上躁动的剑身。冰晶在剑刃上凝结出细碎的纹路,渐渐拼成一行字:“当年助吴攻蜀,非我所愿。”
每个字都透着股颤抖的冷,像有人在冰面上用指尖刻写,笔画边缘还凝着极细的冰珠,像没忍住的泪。
蜜椰收了霓虹剑,猫耳耷拉下来些,凑近看那些冰晶字:“它的前主人……是吴军的人?”
“是当年陆逊麾下的一个副将。”迎思的声音沉了沉,指尖的冰晶还在不断凝结,更多零碎的画面从剑身上浮出来——
是夷陵火攻的那个夜晚,副将握着这把剑,站在吴军的阵前。远处的蜀军大营火光冲天,哭喊声、厮杀声隔着风传过来,他的手却在发抖,剑刃迟迟没能落下。身边的士兵喊着“将军,冲啊”,他却看着火海里挣扎的人影,突然想起离家时,妻子塞在他怀里的平安符,上面绣着“勿杀”二字。
战后,他把剑埋在了夷陵的土里。不是因为战败,是因为愧疚——他亲手斩过蜀军的士兵,那些人临死前,有的喊着“汉”,有的喊着“娘”,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守着这把剑,直到病死,魂魄却被剑的怨气缚住,连轮回都走不了,只能让剑替他记着这份愧疚,记了千年。
“它不是在闹,是在记恨。”迎思握紧剑柄,血冰魔的冰晶渐渐抚平了剑身的颤抖,“记恨当年的身不由己,记恨自己没能护住那些无辜的人,更记恨这份愧疚,困了自己千年。”
天魔剑的血光淡了些,却仍在微微鸣颤,像个受了委屈却不敢哭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光穿过夜色,轻轻落在剑身上。
紫薇(夜芊凝)的身影从竹林深处走来,月白青衫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眉心的彼岸花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靠近剑刃时,微微发亮。她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几步外,指尖泛着极细的星芒,轻轻划过天魔剑的剑身——
星芒触到血光的瞬间,没有冲突,反而像温水融了冰。血光里的戾气渐渐被星芒包裹,那些泛着铁锈味的红,慢慢褪去,露出剑身原本的银白。剑刃上的暗纹“吴”字,在星芒下泛着淡淡的光,不再带着愧疚,反而像在诉说一段过往,一段终于可以放下的过往。
“恩怨已了。”紫薇的声音轻得像月光,指尖停在剑刃中央,“你前主人的愧疚,夷陵的血,蜀军的恨,吴军的悔……都该散了。”
她看着剑身上渐渐平复的光:“放下吧。不是遗忘,是和解——和当年的自己和解,和那些被你斩过的魂和解。他们已经回家了,你也该去看看,你妻子绣的平安符,还在不在。”
天魔剑的鸣啸渐渐歇了,从尖锐的控诉,变成低低的呜咽,最后化作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松了口气。血光彻底褪去,露出银白的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被洗去了千年的尘埃。
迎思握住剑柄,这次没有再感受到冰冷的怨气,只有种平和的重量。她轻轻将剑收回剑鞘,剑鞘上的暗纹“吴”字,在月光下与紫薇的星芒遥遥呼应,竟生出种奇异的和谐。
蜜椰的猫耳终于放松下来,毛茸茸的黑耳尖蹭了蹭迎思的胳膊:“它……不闹了?”
“嗯。”迎思点头,望向紫薇的方向,黑袍下的手轻轻抚过剑鞘,“它放下了。”
紫薇站在月光里,看着她们,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夜风再次吹过,带着桔梗的清香和曼陀罗的温柔,天魔剑的余温还在空气里,像在诉说一个关于放下的故事——
有些愧疚,不必困着自己千年;有些恩怨,不必用恨来记住。和解不是懦弱,是把执念化作回忆,把仇恨化作告别,然后轻轻说一句:“都过去了,往前走吧。”
月光下,银白的剑鞘泛着光,与崖壁上的“情义不散”四个字相映,像给这场跨越千年的剑鸣,画上了一个温柔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