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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幽冥分裂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子夜的青竹书院像浸在冰水里的玉。月光透过竹篾窗棂,在地上织出细碎的银网,网住几片被风卷落的枯叶,连虫鸣都低哑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贴着草皮一寸寸挪。唯有酆都的卧房透着诡异的活气——黑雾正从门缝里往外渗,像被揉碎的墨,触到月光就蜷缩成小小的团,又猛地炸开,在廊下的青石板上烧出转瞬即逝的幽蓝火痕。

“呃……”卧房里传来压抑的痛哼。酆都蜷缩在榻上,黑袍被冷汗浸得发沉,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的脊骨。他的身体忽明忽暗,时而化作半透明的黑雾,时而凝出实体,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窜,每一次涌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最骇人的是那圈缠在他周身的幽冥锁链,链身刻满了彼岸花,此刻那些血色花瓣正疯狂绽放,瓣尖滴着粘稠的黑液,可刚舒展到极致,又“唰”地枯萎成灰,落在榻上化作轻烟,下一秒又从链节里钻出新的花苞,周而复始,像场永不停歇的酷刑。

“心魔劫……”他死死咬着牙,指节抠进榻沿的木纹里,留下深黑的印子。以往的心魔劫虽疼,却总有间隙,可今夜不同,黑雾里翻涌的不仅是心魔,还有另一种更陌生的力量——那是藏在他幽冥体深处的帝魂,正像要挣脱枷锁的困兽,与幽冥力疯狂撕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被生生劈开,一半往幽冥的黑暗里坠,一半往星辰的光亮里飘,疼得他视线都开始模糊。

“阿酆?”门被轻轻推开时,带着一阵夜风。紫薇站在门口,素色襦裙的裙摆沾了露水,头发有些乱,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她原是在窗边观星,忽见西北方的幽冥星异常闪烁,心头猛地一跳,抓起枕边的镇魂箭就往这边赶。此刻看清榻上的景象,她倒吸一口凉气——黑雾中隐现的锁链竟泛着死灰,彼岸花的枯荣速度快得几乎连成一片红雾,这哪是心魔劫,分明是幽冥体与帝魂要彻底分裂的征兆。

“姐……别过来!”酆都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黑红的光。他想撑起身,可刚一动,黑雾就像脱缰的野马般暴涨,带着尖啸扑向紫薇,链尖的倒刺擦过她的鬓角,惊得她耳后的碎发都飘了起来。“我会伤到你……”他嘶吼着攥紧锁链,指腹被链节磨出黑血,硬是将那团黑雾往回扯,手背的青筋暴起,像要被勒断。

紫薇却往前迈了一大步,裙角扫过地上的黑雾,被烫得微微发焦也不在意。她看着酆都疼得扭曲的脸,胸口像被什么攥住了——这张脸,在无数个模糊的前世碎片里,曾与她共用过同一具帝魂,共享过星辰与幽冥的光。她猛地拔下发间的骨箭,镇魂箭的箭身刻满北斗星纹,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箭尖还残留着镇压恶鬼时的金芒。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指尖在箭尖轻轻一划,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殷红的,带着星芒力的暖。她把指尖凑到箭身,鲜血顺着星纹蜿蜒而下,像给北斗星镶了道红边,箭身突然“嗡”地一声亮了,金光透过血珠往外渗,温和却不容抗拒。

“张嘴。”紫薇捏住酆都的下巴,他的牙关咬得死紧,她便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听话,阿酆。”

酆都的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松了口。带着温热灵力的血珠落在他舌尖,瞬间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那暖流所过之处,撕扯的帝魂与幽冥体竟像被安抚了似的,渐渐平息,黑雾不再狂躁,锁链上的彼岸花也放慢了枯荣的速度。他怔怔地看着紫薇指尖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渗,滴在他的黑袍上,晕开小小的红痕,像落在墨上的朱砂。

“姐,你知道……”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知道。”紫薇按住他的肩膀,指尖抚过他眉心的幽冥印——那枚黑色的印记里,其实藏着半缕星芒,只是被幽冥力盖得太深。“我们本是一体的。”她的目光飘向窗外的星空,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当年帝魂太强,引来了天妒,为了活下去,只能劈开。你带着幽冥魄入了九幽,我带着星辰魂坠了凡尘。”

她早该想明白的。从他第一次用幽冥锁护她,锁链上的气息就与她帝魂深处的悸动共振;从他喊她“姐”时,那种刻入骨髓的亲近,绝非偶然。他们是同一枚帝魂的两半,像太极图的黑白,看似对立,实则相生。

记忆碎片突然砸向酆都——混沌中,一道金光将帝魂劈成两半,一半染了幽冥的黑,嘶吼着坠入不见底的深渊;一半裹着星辰的白,哭喊着往凡尘飘,可无论离得多远,总有根无形的线牵着,疼的时候,那边也会跟着颤。他望着紫薇带血的指尖,眼眶突然红了,像被水汽浸过的黑曜石:“所以……你总说我像你弟弟,不是像,是本来就是?”

紫薇笑了,指尖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带起一阵细碎的星芒:“是,本来就是。”她低头看自己的血在他喉间化作金雾,与幽冥力缠成一团,像黑白丝拧成的绳,“以后心魔劫来了,就找我。我的血里有星辰魂,能暂时稳住你的幽冥体。”

“吱呀——”门外的竹门轻轻动了一下。风古抱着“流泉”琴站在廊下,青衫被夜露打湿了一角。他刚才路过,听见卧房里的动静不对,本想敲门,却撞见紫薇喂血的一幕。他没敢出声,只是悄悄拨动了琴弦。

《白帝吟》的调子缓缓淌出来,琴音不高,却像一层软玉,轻轻裹住了整个卧房。这曲子本是白帝为安抚躁动的灵宠所作,带着温和的灵力,此刻落在酆都耳里,竟让残余的疼意又消了几分。风古望着紧闭的房门,指尖在弦上轻轻摩挲——他虽不知这对兄妹的过往,却能从琴音里听出紫薇的焦灼,听出酆都的隐忍,这便够了,有些事,不必说破。

卧房里,酆都突然攥住紫薇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够了,姐。”他看着她指尖的伤口开始泛白,血珠已经很淡了,“再放血,你会虚的。”

紫薇想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她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终究还是松了手。“这箭你带着。”她把镇魂箭塞进他掌心,“人皇灵力能镇幽冥乱魄,比我的血管用。”

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随着他们的帝魂逐渐觉醒,分裂的痛苦会越来越烈,总有一天,要么彻底合一,要么彻底割裂。可此刻看着酆都紧握骨箭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哪怕未来再难,有个能并肩的人,也好。

门外,红小楹抱着她的桃花笔记本,蹲在廊柱后。她本是起夜,听见这边有动静,好奇地凑过来,却只听清了“一体”“劈开”几个词。她不懂什么帝魂幽冥,只看见紫薇姐姐的血落在酆都哥哥的黑袍上,像开了朵倔强的花,而风古哥哥的琴音软软的,像在给他们盖被子。

她悄悄翻开笔记本,在“sibling bond”后面画了条锁链,锁链的一头画着小星星,另一头画着彼岸花,中间打了个大大的结。画完又觉得不好,在旁边添了个笑脸——不管是星星还是彼岸花,缠在一起就是好的。

风古轻轻敲了敲她的背,示意她该回去了。红小楹把笔记本往袖里一塞,踮着脚跟他往竹韵居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红小楹突然问:“风古哥哥,你说紫薇姐姐和酆都哥哥,是不是上辈子就在一起呀?”

风古抬头望了望卧房的方向,琴音的余韵还在空气中绕,像没断的线。他轻声道:“或许从一开始,就没分开过。”

卧房内,紫薇帮酆都包扎好手掌(刚才攥锁链太用力,被倒刺划破了),布条上绣着的星纹与他掌心的幽冥印相触,泛出细碎的光。酆都攥着镇魂箭,箭身的星辰纹硌着掌心,却让他觉得踏实。

窗外的黑雾彻底散了,只剩下竹影在月光里摇晃,沙沙的,像在说悄悄话。无人知晓这一夜,帝魂的秘密被揭开;无人知晓风古的琴音、红小楹的画,早已把这对特殊兄妹的羁绊,绣进了青竹书院的岁月里。而那柄被酆都握紧的镇魂箭,箭身的星纹与幽冥印的黑,正悄悄融成一道淡淡的紫,像黎明前的微光,预示着未来的合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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