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居的晨雾总带着三分琴音。孔明坐在石桌西侧,手中羽扇轻叩桌面,案上摊着一卷泛黄的琴谱,《广陵散》的曲谱旁用朱砂批注着阴阳术的注解。风古垂眸立于案前,青衫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腕间那道蓝纹——不是玉镯,也不是绳结,而是一道流动的蓝光,像凝结的幽冥之水,隐隐泛着与酆都黑袍同源的气息。
“此曲需以心为弦,以气为指。”孔明的声音混着竹涛漫过来,“你看这‘刺韩’段,看似杀伐凌厉,实则藏着坤卦的沉潜;‘冲冠’处虽激昂,却暗合乾卦的刚健。琴音是表,阴阳是里,需得让八卦阵纹顺着指尖淌进琴弦。”
风古颔首,指尖落在“流泉”琴上。这一次琴音不再是单纯的清越,初时如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渐渐转急,似有千军万马在琴弦上奔腾。奇妙的是,琴音震荡处,空气中竟浮现出淡金色的卦象——乾三连如利剑出鞘,坤六断似大地承托,坎中满化作无形的屏障,离中虚燃着跳跃的火光。
“有进益了。”孔明羽扇轻点,卦象突然旋转起来,在院中空织成一道光幕,“试着用琴音破了这幻境。”
光幕里骤然起了风沙,枯骨遍地,竟似幽冥战场的景象。风古指尖疾动,琴音陡然转厉,震得光幕泛起涟漪,那些虚浮的枯骨在卦象的金光中渐渐消散。他专注地盯着光幕,浑然没留意石桌东侧,红小楹正托着腮帮子,目光在他腕间的蓝纹与自己发间的粉带上打转转。
红小楹的发带是去年生辰时紫薇送的,粉得像三月的桃花,上头用金线绣着零星的星芒,风一吹便扬起细碎的光。她总觉得这粉色与风古腕间的蓝光格外相衬,像暮春的桃花瓣落在幽蓝的溪水里,明明是冷暖两色,却奇异地融成一幅画。
她攥着袖中那本诗集,封面上用银线绣着只振翅的凤凰,是她熬夜誊写的诗作。昨夜她挑着灯,把近来写的《竹间词》都抄了进去,尤其得意那首“青衫拂过琴弦处,惊起流萤满院飞”,想着定能让风古夸一句好。可方才路过织纺院时,偏偏撞见渁淼给风古送了方丝帕——那丝帕是用白帝纹织就的,银白丝线泛着金光,边角处还缀着细小的珍珠,风古接过时,指尖轻轻摩挲着纹样,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
“风古哥哥,你看!”红小楹把诗集往风古怀里一塞,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雀跃,“我新填的词,你评评好不好?”
风古正调试着琴弦,随手接过诗集放在石桌一角,目光却仍落在那方白帝纹丝帕上——帕子被他平铺在琴盒里,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上面,金纹流转间,竟与琴身的八卦阵纹隐隐呼应。“渁淼姑娘的手艺当真精妙。”他轻声道,指尖拂过丝帕边缘,“这白帝纹织得疏密得当,灵力流转毫无滞涩,用来辅助稳固心神再好不过。”
红小楹脸上的笑僵住了。她偷偷瞥了眼那方丝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粉发带,小嘴一撅,转身跑到廊下的竹椅上坐了。阳光落在她发间的粉带上,金线明明灭灭,像憋着气的星星。她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封面是自己绣的桃花,里面记着竹韵居的趣事,此刻她咬着笔尖,在新的一页上用力写下:“蓝腕带和粉发带才是天生一对!银白丝帕什么的,根本不配!”
字迹刚落下,笔尖忽然顿住。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风古的手腕——那道蓝光正随着琴音起伏,而自己垂在肩头的粉发带,竟也跟着泛起细碎的星芒,像是在无声地应和。红小楹的脸颊腾地热了,慌忙把笔记本塞进袖中,假装去看院角的兰草,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此时风古已沉浸在琴音里。他将白帝纹丝帕铺在膝头,指尖再次落琴时,《广陵散》的调子陡然变得厚重。琴音中不仅有八卦阵纹在流转,还隐隐裹着一丝幽冥的凉意——那是从腕间蓝纹里渗出来的力量,与星芒力交织在一起,竟让破幻境的金光更盛了几分。光幕中的风沙彻底散去,露出后面真实的竹林,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清冽的灵力。
“能破初级幻境了。”孔明收起羽扇,目光在风古腕间的蓝纹上停了停,又扫过廊下假装赏花的红小楹,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只是这阴阳相济之法,还需再悟。你腕间的力属阴,身侧若有属阳的星芒力相佐,琴音当能更进一层。”
风古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廊下。红小楹正踮脚够着竹枝上的露珠,粉发带随着动作飞扬,星芒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落在发间的碎金。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点,琴音流淌而出,竟带着几分《诗经》里“桃之夭夭”的暖意。
廊下的红小楹耳朵尖地竖了起来,偷偷翻开笔记本,在刚才那句话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琴音与竹涛,在晨雾里漫成了一团甜甜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