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组基地的医疗室里,消毒水的味道盖不住秀一手臂上那道伤痕散发出的淡淡腥气。
穿着白大褂的军医反复检查着那道蜿蜒的青色痕迹,眉头拧成了疙瘩。特制的检测仪在伤痕上方扫过,屏幕上跳动着杂乱无章的红色波纹,那是能量干扰的典型特征。
“鹰眼,这伤……不是普通的物理创伤,也不是已知的能量灼伤。”军医摘下手套,语气凝重,“检测仪完全无法解析这种能量属性,只能确定它还在缓慢侵蚀你的肌理。”
秀一坐在诊疗床上,左臂搭在膝盖上,右手轻轻按着右臂的伤口。伤处的灼热感已经减弱,但那股阴寒的力量像附骨之疽,总在夜深人静时顺着血管游走,引得他体内那股被压制的力量频频躁动。
“有办法处理吗?”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军医摇了摇头:“常规手段无效。我已经把数据上报给总部研究室了,或许他们能找到对策。不过……”他顿了顿,看着秀一,“这伤来得蹊跷,结合你这次的任务报告,是不是和‘那些东西’有关?”
“那些东西”——这是龙组内部对邪异人的隐晦称呼。
秀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可能吧。”
他不想多谈。邪异能量的特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种与妖族灵力截然相反的、充满破坏性的负面能量。这道伤痕,与其说是灼伤,不如说是两种力量碰撞后留下的印记。而他更担心的是,这道印记会不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军医还想追问,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来的是龙组行动部的负责人,老陈,一个两鬓斑白、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也是当年把秀一选进龙组的人。
“报告看完了。”老陈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目光落在秀一的手臂上,“邪异人那边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你这次立了大功,但也……”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那份文件的最后一页,正是秀一提交的退役申请。
“想好了?”老陈的声音低沉了些,“三年前你进来时,我就说过,这行一旦踏进来,就很难全身而退。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狙击手,‘鹰眼’这个代号,以后没人担得起。”
秀一抬眼,迎上老陈的目光:“陈队,我累了。”
这不是借口。三年来,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精准地执行每一次暗杀,看着目标在瞄准镜里倒下,看着鲜血染红视野。他以为这样就能彻底埋葬过去,可体内的妖力却在一次次压抑中变得更加狂暴。这次动用“超脱”,几乎让他失控——如果不是最后关头强行收敛,恐怕整个山脊都会被他爆发的力量掀翻。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老陈沉默了很久,久到军医都忍不住想打圆场。最终,他拿起那份退役申请,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理由我帮你改成‘旧伤复发,不适合高强度任务’。”老陈把签好的文件推给秀一,“龙组的门,永远为你留一条缝。但记住,离开这里,你就不再是‘鹰眼’,只是秀一。”
“我明白。”秀一接过文件,站起身,“谢谢。”
离开医疗室时,走廊里遇到几个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他们看他的眼神里有惊讶,有惋惜,但没人多问。在龙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选择。
秀一回到自己的宿舍,收拾东西。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把陪伴他三年的“寂灭”狙击步枪——按照规定,任务武器必须上交,但老陈特许他留下了这把枪,说是“纪念品”。
他把枪拆开,仔细擦拭干净,零件一一收好,放进背包底层。然后脱下那身象征着“鹰眼”身份的黑色作战服,换上一件普通的灰色连帽衫。
站在镜子前,镜中的青年面容清俊,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锐利,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只有当他低头看向右臂时,那道青色的蛇鳞状伤痕才会提醒他:无论他是“鹰眼”还是秀一,有些东西,终究甩不掉。
三天后,秀一登上了前往青南市的列车。
没有送行的人,就像三年前他离开时一样,悄无声息。
列车驶离基地所在的深山,窗外的景色渐渐从荒林变成城镇,最后融入繁华�都市圈��。秀一靠在车窗上,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意识有些恍惚。
青南市,他出生的地方。
那是一座夹在人类城市群与妖族聚居区之间的边缘城市,没有一线城市的喧嚣,却有着独特的混杂气息——老城区的青石板路上,可能前一秒还看到穿着校服的学生打闹,后一秒就瞥见巷尾闪过一条毛茸茸的狐尾;夜市的烧烤摊旁,卖符咒的老道和化为人形的狼妖能坐在一起喝酒,前提是别聊“十几年前的那场冲突”。
他对那里的记忆,停留在十六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也让他被迫隐藏身份,辗转流离,最终被龙组选中。
如今,他回来了。
列车到站时,正是傍晚。青南市的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江水的腥气和街边小吃的香味。秀一背着简单的背包,走出车站,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除了人间烟火,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妖族的灵力波动。很淡,却像一根细线,轻轻牵动着他体内沉睡的血脉。
他没有回家——那个所谓的“家”早就没人了。按照提前联系好的信息,他在老城区租了一个临街的铺面,前半部分是闲置的店铺,后半部分是住人的小阁楼。
铺面在一条不算繁华的巷子里,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老李枪械维修”。原主人是个退休的老警察,手艺不错,可惜半年前病逝了,铺子就一直空着。
秀一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锁,推开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里很简陋,靠墙摆着几个工具架,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拆卸枪械的零件,角落里堆着几个旧木箱。
他放下背包,走到窗边,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窗外是狭窄的巷子,对面是一家卖香烛纸钱的店铺,老板娘正搬着箱子往屋里挪,看到秀一,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新来的?”老板娘嗓门洪亮,“是接了老李的铺子?”
“嗯,”秀一点点头,也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以后请多关照。”
“好说好说!”老板娘摆摆手,“老李手艺好,可惜走得早。你年轻,好好干,这附近不少老主顾呢。”
秀一笑了笑,没多说。他不是来继承修枪生意的,这只是个掩护。
他关上窗,转身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这里很安静,远离市中心的喧嚣,适合隐藏。
接下来的几天,秀一忙着打扫店铺,添置些简单的家具。他把那些旧工具擦拭干净,摆在架子上,又从网上买了些枪械模型和零件,装作准备重开店铺的样子。白天,他会去附近的市场买菜,熟悉周围的环境;晚上,他就坐在阁楼的窗边,看着巷子里的灯火一盏盏熄灭,感受着这座城市里流淌的灵力。
他发现,青南市的妖族气息比他记忆中稀薄了很多,而且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这天傍晚,他刚关了店门,准备上楼,就听到隔壁的老太太和香烛店老板娘在闲聊。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城西那边又出事了,说是王屠户家的小儿子失踪了。”老太太的声音压得很低。
“失踪?不是说去外地打工了吗?”老板娘问。
“哪啊!我听我那在派出所的侄子说,是失踪!现场还有血迹呢!”老太太叹了口气,“这都第三个了,前两个是城南的张木匠家的闺女,还有……还有那个卖草药的老胡头,你还记得不?”
老板娘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点后怕:“记得啊,老胡头不是人挺好的吗?怎么会……”
“谁说不是呢!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了。有人说啊,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秀一靠在门后,眉头微微皱起。
失踪案?而且不止一起。
他走到窗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看向巷口的方向。夜色渐浓,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缕极淡的、与他手臂上的伤�同源��的阴寒气息,只是比邪异能量更隐晦,更……贪婪。
是邪异人?
他们追到青南市来了?还是说,这里本来就有邪异人的踪迹?
秀一低头看了看右臂,那道青色的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原本想在青南市安稳地隐藏,压制体内躁动的妖力,过几年平静日子。但现在看来,平静只是奢望。
他转身回到阁楼,从背包底层拿出“寂灭”的零件,开始无声地组装。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脸上,指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潜伏在山脊上的夜晚。
只是这一次,他瞄准的,不再是龙组的任务目标。
而是笼罩在故乡上空的,那层看不见的阴影。
枪械组装完成的瞬间,秀一的瞳孔深处,极快地闪过一丝竖瞳的虚影,又迅速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