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的日子定在周末深夜。陈岸的“装备”如期交付——几副改造过的、能短暂扭曲监控画面形成死角的光学迷彩眼镜;几个能释放强干扰脉冲、瘫痪小型电子锁的非致命性“钥匙扣”;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巴掌大的、连接着复杂探针阵列的扫描仪核心部件,陈岸称之为“记忆频率嗅探器”,据他说能追踪特定脑波频率残留的信号源,理论上能定位那张青色记忆卡。
夜色如墨,校园沉寂。我们四人如同暗影,再次滑向那座被严密守护的科技堡垒。实验室外围的安保果然严密了数倍,红外扫描的光网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巡逻机器人的红眼在暗处规律地闪烁。
“迷彩启动!”陈岸在眼镜腿上按了一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我们戴上眼镜,眼前的世界瞬间蒙上一层流动的、水波般的扭曲光晕。靠着这层扭曲和杨静精准计算的路线,我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三波巡逻和两道升级过的动态红外栅栏。在通往核心区的最后一道合金门前,李贺掏出那个“钥匙扣”,用力按在门禁感应区。一阵低沉的嗡鸣后,门禁红灯急促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厚重的门无声滑开。陈岸的怪才发明,硬生生撕开了父亲设下的铁幕。
目标直指书房隔壁的储藏室!然而,当杨静用陈岸提供的特殊解码器打开保险柜时,里面那几个熟悉的屏蔽盒位置……空空如也!
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底。难道父亲彻底转移了?!
“别急!”陈岸低喝一声,飞快地组装起那个“嗅探器”。复杂的探针阵列伸展开,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幽蓝的指示灯在黑暗中急促闪烁。他紧张地操作着巴掌大的控制屏,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寂中只有仪器微弱的运行声和我们粗重的呼吸。李贺烦躁地踱着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有了!”陈岸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控制屏上,一个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青色光点显现出来!“信号源!在…在隔壁核心实验室方向!很微弱,但就在那里!”
核心实验室?!那是父亲严禁任何人靠近的禁区!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小心翼翼地摸向那扇从未打开过的、标识着“最高权限”的重门。杨静再次动用解码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瞬间屏住了呼吸,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实验室内部空间巨大,冷白的灯光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父亲林振国和另外三名穿着白大褂的核心研究员,正神情肃穆地站在几台巨大的维生槽控制台前。而维生槽内躺着的,不是生物样本,而是四具高度仿真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人形机械体!它们的头颅被打开,露出里面极其精密复杂的神经接口和闪烁着微光的处理器阵列。此刻,几名研究员正小心翼翼地将几块散发着柔和青绿色光芒的、薄如蝉翼的存储芯片,逐一嵌入那些机械头颅的核心接口中!其中一块芯片散发的青色光芒,与我记忆中那张青卡的流光……几乎一模一样!
“记忆植入程序启动,倒计时十秒。”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
父亲紧盯着维生槽内那具即将被嵌入青卡的机械体,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与疲惫。
就在我们被这超越想象的景象震撼得几乎忘记呼吸时,实验室深处一扇小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端着咖啡杯的研究员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糟了!”杨静反应最快,一把将我扯向旁边巨大仪器投下的阴影里。陈岸也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然而——
“哐当!”一声突兀的金属撞击声!
是李贺!他为了避开那研究员无意扫来的视线,慌乱地向后一退,宽阔的后背猛地撞在了一个控制台的凸起按钮上!刺耳欲裂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实验区!尖锐的红光疯狂旋转闪烁,如同地狱的召唤!
“警报!未授权入侵!警报!”冰冷的电子音撕裂了死寂。
“跑!”杨静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尖利。
我们如同惊弓之鸟,在刺耳的警报和旋转的红光中朝着来路亡命狂奔!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父亲厉声的呵斥:“拦住入侵者!”
凭借陈岸的迷彩眼镜和对路线的熟悉,我们险象环生地冲出实验室区域,躲过围堵,终于狼狈不堪地逃出了那栋令人窒息的大楼,冲入校园外围无人的绿化带深处。冰冷的夜风灌入肺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辛辣。
我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眼前反复闪回着实验室里那骇人的景象——冰冷的机械,嵌入的青色芯片,父亲那沉重而疲惫的眼神……那张青色的卡,那个名字,竟然被用来做这种事?!陈初语的记忆……难道也要被塞进那具没有生命的躯壳里?!
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不甘的洪流狠狠冲垮了我的理智。那抹青色,不仅仅是他失落的过去,此刻更成了被亵渎的象征!
“不行!”我猛地直起身,声音嘶哑,眼神在黑暗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我不能走!那张卡…就在里面!就在那些机器人身上!我必须拿回来!”
“你疯了吗?!”杨静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和愤怒,“里面全是人!警报响了!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是陈初语!”我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力甩开她的手,指着实验室的方向,“我爸…我爸他要把她的记忆…塞进机器里!你明白吗?!那不是保存!那是……那是侮辱!” 怒火灼烧着我的喉咙,声音嘶哑变形。
李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靠!回去送死啊?那帮人肯定拿着啥子电棍等着了!”
一直沉默的陈岸却推了推眼镜,镜片在远处路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他突然开口:“迷彩眼镜…理论上还能撑…两分钟左右。干扰器…冷却好了…还能用一次。”他的声音干涩,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杨静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担忧、恐惧、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悲伤。她看着我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又看了看实验室的方向。时间在死寂中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焚烧她的理智。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碎裂的平静。她没有看我,只是盯着脚下被踩乱的草叶,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和无法言喻的痛楚:“……五分钟。只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无论成不成功,我们必须走。”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乎淹没在夜风里,“………………我等你。”
这“我等你”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猛地看向她,她却已别过脸去,只留给我一个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单薄而倔强的侧影。
“李贺,陈岸,”我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帮我守好她。” 不等他们回答,我猛地转身,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再次朝着那片旋转着刺眼红光、如同巨兽般蛰伏在黑暗中的实验室,义无反顾地冲了回去。身后,只有杨静压抑的、带着一丝哽咽的呼吸声,被冰冷的夜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