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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的诅咒

听见死者哼歌

1 金丝雀的诅咒

我是一名法医,也是唯一能听见死者最后声音的人。

连环杀手每次作案,都会在尸体耳边放一只金丝雀。

直到那天,凶手在我家冰箱里塞了只金丝雀,录音笔里是我的声音。

“你终于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说,“那首只属于我们的摇篮曲。”

冷冻车温度骤降,铁门在身后锁死。

歌声贴着门缝钻进来,温柔得令人窒息。

“睡吧,亲爱的法医,就像你让那些尸体永远睡去一样。”

2 雨夜亡语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刮动,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咔哒…咔哒…”声,像垂死者的心跳。车窗外,城市浸泡在冰冷的夜雨里,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扭曲、破碎,又被车轮碾过,变成一片模糊的、流动的污浊色彩。警局那栋灰暗的旧楼轮廓,在密集的雨线里若隐若现,像一块巨大而沉默的墓碑。

我,简宁,把车粗暴地甩进一个狭小的车位,轮胎摩擦湿滑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熄火,引擎的震动消失,世界瞬间被另一种更粘稠、更沉重的寂静包裹——雨声敲打车顶的噼啪声,远处警笛压抑的呜咽,还有……一种只有我能感知到的、来自城市无数角落的、细微却永不消散的嘈杂低语。那是亡者的絮语,是生命最后一刻骤然凝固的尖叫、叹息或呢喃,混杂着恐惧、不甘或彻底的虚无,像无形的蛛网,永远笼罩着我的感官。

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城市特有的、铁锈和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我竖起夹克领子,快步穿过被警灯染成一片旋转红蓝的雨幕。警戒线在风雨中抖动,湿漉漉的黄色塑料带子蹭过我的手臂,留下冰冷的触感。现场入口的灯光惨白得刺眼,粗暴地切割开周围的黑暗,也照亮了空气里悬浮的、几乎肉眼可见的凝重。同事们穿着深色的雨衣,面孔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僵硬疲惫,眼神交汇时只有短暂沉重的点头,像一群沉默的提线木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新鲜泥土被雨水冲刷后的腥气、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水味,还有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铁锈般的血腥。

现场负责人,王队,正蹲在警戒线内靠近中心的位置,背对着入口。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肩膀明显一松,像卸下了千钧重担,缓缓站起身转过来。他身上的黑色警用雨衣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往下坠,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几乎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那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重地朝我点了点头,眼神像被雨水打湿的石头,沉甸甸地压过来,里面盛满了疲惫、愤怒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力感。他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位置。

一个无声的邀请,通往地狱的门票。

惨白的现场勘查灯,如同巨大而冷酷的瞳孔,无情地聚焦在中心那片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湿泥地上。雨水持续不断地冲刷着地面,稀释着泥土里渗出的暗红,将它们拉扯成一道道蜿蜒、黏稠的淡粉色溪流,缓缓淌过我的鞋边。

受害者很年轻,仰面躺在泥泞中。长发湿漉漉地散开,像一捧纠缠的海藻,浸在泥水里。她的眼睛空洞地大睁着,映照着上方惨白的灯光,却再也映不出任何影像。雨水不断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汇成细流,从眼角滑落,像无声的泪。

致命伤在颈部。一道巨大的、深可见骨的豁口,几乎将整个颈项撕裂。边缘的皮肉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失血的灰白色,被雨水泡得微微外翻。切口异常平滑,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近乎艺术般的精准。大量深红色的血污,正被雨水缓缓冲淡、带走。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凝固在死者耳畔的泥地上。那里,一只小小的、羽毛璀璨的金丝雀,安静地躺着。它曾经鲜亮的明黄色羽毛此刻被雨水和泥浆紧紧黏贴在小小的身体上,失去了所有生气。它细小的喙微微张开,仿佛在无声地控诉。雨水冲刷着它,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像一个被精心放置、充满恶意的祭品。

又是它。第五只。连环杀手冰冷的名片,无声的嘲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条年轻生命的戛然而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深处涌上浓重的铁锈味,我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内侧,直到尝到一丝真正的腥甜,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雨点冰冷地砸在我的后颈,顺着脊骨往下滑,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泥土和雨水的冰冷空气瞬间灌满胸腔,像吸入了一团冰渣。蹲下身,橡胶手套接触到湿冷黏腻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滋啦”声。法医工具箱在脚边沉重地打开,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在这片被死亡和雨水笼罩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指尖,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轻轻触碰死者冰冷僵硬的额角。皮肤是刺骨的凉,像触摸一块深埋地底的石头。就在接触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

世界骤然失重、旋转、然后轰然塌陷!

不再是冰冷的雨夜泥地。眼前是摇晃的、暖黄色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甜得发腻的廉价香水味,几乎令人窒息。视线模糊而混乱,只能捕捉到晃动的人影轮廓,还有刺眼的白炽灯管在头顶摇晃,投下令人眩晕的光斑。耳朵里灌满了震耳欲聋、节奏狂暴的电子音乐,低音炮的每一次重击都像直接锤在心脏上,让整个胸腔都在跟着共振、发麻。

“呃…嗬…嗬…” 喉咙深处发出意义不明的、被扼住般的嘶哑气音。极度惊恐。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死死捆缚,动弹不得。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耗尽力气,只换来更深的绝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然后,一个声音穿透了狂暴的音乐和窒息的恐惧,清晰地、温柔地钻了进来。很近,就在耳边。不是从外面传来,更像是直接在混乱濒死的大脑皮层上刻下的烙印。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感。像在哼唱一首古老而陌生的童谣,又像某种神秘仪式的咒语。

“*……月儿摇……树影晃……小宝宝……快入梦乡……鸟儿不吵……风儿不闹……金丝雀……守着窗……*”

歌声温柔得如同情人耳语,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然而,就在这诡异的温柔低吟中,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感官。那不是环境的寒冷,而是纯粹的、针对生命的、赤裸裸的杀意!它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所有混乱与恐惧的屏障。

“嗬——!”

我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无形的毒蛇咬了一口。剧烈的动作带翻了脚边的金属物证盒,里面的镊子、剪刀、棉签稀里哗啦撒了一地,在湿泥地上滚落。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后跌坐,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裤子,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几乎要炸开。

王队一个箭步冲过来,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硬生生把我从泥水里拽了起来。“简宁!”他的声音带着惊疑和不容置疑的力道,“怎么回事?看到什么了?”他的脸凑得很近,帽檐下的眼睛锐利如鹰,紧盯着我,试图从我惨白失神的脸上读出答案。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那个温柔到令人骨髓发冷的哼唱声还在脑海中疯狂回荡,与眼前死者空洞的眼睛和耳畔那只死去的金丝雀重叠在一起。胃部剧烈地抽搐着,那股铁锈味再次翻涌上来。我猛地推开王队的手,踉跄着冲向警戒线外几步远的一处低矮冬青丛,再也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除了苦涩的胆汁,什么也吐不出。

“月儿摇……树影晃……”那诡异的旋律碎片不受控制地从我颤抖的唇间溢出,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恐惧。

王队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他听到我唇间溢出的那不成调的破碎音节,瞳孔猛地一缩。他脸上所有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凝重取代。他一步跨到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钢铁般的重量,穿透雨幕直抵我的耳膜:“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和泥土的冰冷味道。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我抬起手,颤抖的指尖指向泥泞中那具年轻的身体,指向她耳畔那只小小的、死去的金色祭品。

“歌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她死前……听到了……凶手在哼歌……摇篮曲……”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冷的深渊里艰难地抠出来。

王队的脸色在惨白灯光下变得像死人一样灰败。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死死钉在死者耳畔那只小小的金丝雀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它。那只鸟,在雨水的冲刷下,羽毛紧贴在小小的躯体上,细小的喙微张,像凝固的尖叫。

“他妈的!”王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粝的咒骂,猛地一拳砸在旁边警车的湿漉漉引擎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目光扫过周围忙碌的警员,最后又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狂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低沉而急促:“什么样的歌?具体调子?词?任何细节!”

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再次沉入那片冰冷的泥泞和那濒死的记忆碎片。震耳的音乐,甜腻的香水,晃动的光影……然后,是那穿透一切、如同附骨之疽的低吟。

“很……很轻,很慢……”我的声音依旧不稳,但努力回忆着每一个细微的感知,“像……在哄孩子睡觉。调子……很老,有点怪……歌词……‘月儿摇,树影晃……小宝宝,快入梦乡……鸟儿不吵,风儿不闹……金丝雀……守着窗……’”

我艰难地复述着,那温柔的、催命的歌词从自己口中念出,带来一阵更深的寒意。每吐出一个字,都感觉有冰冷的蛇顺着脊椎往上爬。

“金丝雀……”王队重复着,眼神锐利地扫过现场,最终又落回那只死鸟身上。他猛地朝旁边一个负责物证的年轻警员吼道:“小陈!记录!死者生前最后可能听到的线索!摇篮曲!关键词:月儿、树影、宝宝、入梦、金丝雀、守窗!立刻通报信息中心!关联所有受害者档案!快!”

小陈被吼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点着,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在屏幕上,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下。

“还有,”王队转向我,眼神凝重得像要滴出水,“简宁,这感觉……和之前几次,一样吗?”

我艰难地点点头,喉咙堵得厉害:“是……是同一个‘声音’。那种……温柔底下的冷……一模一样。”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隔着高领毛衣,用力按在脖颈下方那道陈旧的、蜈蚣般的疤痕上。那个几乎夺走我生命的雨夜,那个模糊扭曲的人影,那种濒临深渊的冰冷恐惧……和此刻感受到的杀意,在灵魂深处产生了令人战栗的共鸣。那道疤,在冰冷的雨夜里隐隐作痛,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

王队看着我按着脖子的动作,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搓了搓脸,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知道了。你先……缓口气。这里……”他环视着狼藉的现场和忙碌的同事,“还需要你。”

现场勘查灯惨白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探照灯,将泥泞中那具年轻的身体和那只小小的金丝雀照得无所遁形。雨点砸在雨衣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敲打。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诡异哼唱,强迫自己重新蹲下身。

手指依旧冰凉,但这一次,动作变得稳定而精准。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死者颈部伤口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白的皮肤组织,放入无菌容器。冰冷的金属刮片轻轻刮取指甲缝隙里可能残留的微量物质。每一次触碰那冰冷的皮肤,指尖都仿佛传来微弱的电流,不是亡者的低语,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惧,如同沉入冰冷的沥青湖底。

“切口角度……自上而下,非常陡峭,接近垂直……”我低声陈述,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对虚空中的恶魔进行尸检报告,“凶器极其锋利,单刃,刃口没有明显卷曲或缺口……力量很大,几乎是一击断喉……”镊子拨开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露出下方森白的颈骨,上面甚至能看到一道细微的、干净的切痕。“干净利落……像是……处理一件物品。”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我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年轻却空洞的脸。镊子转向死者耳畔那只小小的金丝雀。它湿透的羽毛黏在一起,失去了所有生命的华彩,细小的爪子蜷缩着。我屏住呼吸,用最轻柔的动作,将它从冰冷的泥水中夹起。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在强光下,我仔细检查它的喙、爪子、羽毛根部……没有挣扎痕迹,没有血迹污染。它就像一件被精心挑选、然后随意丢弃的装饰品。

“金丝雀……死亡时间明显早于受害者,”我继续陈述,声音冰冷,“颈部有轻微勒痕……应该是被……拧断脖子致死。没有其他外伤。”将这只小小的、冰冷的祭品也放入专用的物证袋。封口时,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细微羽毛下残留的一丝僵硬。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只为了一场扭曲的仪式。

“简法医,”小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犹豫。他递过来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一枚耳钉。极简的几何形状,边缘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在……在她右手掌心发现的,攥得很紧。”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接过袋子,隔着透明塑料仔细观察。耳钉很新,设计简洁现代,不像廉价饰品。最关键的是,耳钉背面的金属扣针上,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干涸物质。血迹?还是……其他?

“送去微量物证和DNA,”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将袋子递还给他,“重点检测这个附着物。还有,”我的目光扫过死者空空如也的耳垂,“查一下品牌,可能的购买渠道。”

小陈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收好。

王队一直沉默地站在几步外,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雕像,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只有他夹着烟的手指,在细微地颤抖着。烟早已被雨水打湿熄灭,但他似乎毫无察觉。现场勘查的强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像一块坚硬的石头。直到我初步检查完毕,站起身,他才仿佛从深沉的思绪中被惊醒,缓缓踱步过来。

“怎么样?”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

“手法极其专业,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仪式感。”我脱下沾满泥浆的手套,扔进专用回收袋,声音同样低沉,“金丝雀是提前准备好的‘道具’。死者生前遭受了极大的恐惧和束缚。那首歌……”我顿了顿,脑海中那温柔的低吟再次幽灵般浮现,“是关键。他需要她们‘听’。”

王队沉默着,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在警戒线外被雨水模糊的、影影绰绰的围观人群和闪烁的媒体灯光上。他猛地吸了一口那早已湿透的烟蒂,然后狠狠将它摔在泥水里,用鞋尖用力碾碎。

“仪式感……”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他妈的变态!第五个了!全是年轻女孩,全在雨夜,全他妈有只死鸟!”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简宁,那首歌……那调子,你确定……从来没在别的地方听过?任何地方?电视?广播?老唱片?”

他的追问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急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探寻。

我迎着他的目光,仔细回忆。那旋律的碎片在脑中盘旋,带着一种陈旧、扭曲的熟悉感,像深埋地底的腐烂棺木散发出的气息。但每一次试图抓住具体的源头,它就滑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我摇摇头,声音疲惫而肯定:“没有。调子很怪,不是常见的摇篮曲。词……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我下意识地再次抚上颈间的疤痕,那片皮肤在冰冷的雨夜里似乎格外敏感。“但那种感觉……那种冰冷……很熟悉。”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王队的眼神在我抚着疤痕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极其短暂,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他移开视线,用力抹了一把脸,雨水顺着他粗糙的手掌流下。“信息中心那边在连夜排查所有关联线索,包括……‘摇篮曲’这个点。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来局里,可能有新发现。”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简宁,今晚……锁好门窗。听到任何动静,立刻打给我。明白吗?”

那语气里的凝重和关切,远超一个上司对下属的范畴。我心头微微一沉,点了点头:“明白。”

3 冰箱里的秘密

回到我那间位于老式公寓顶层的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雨势渐歇,但湿冷的空气像粘稠的胶水,无孔不入。楼道里老旧声控灯昏黄的光线一闪一灭,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投下摇晃的、鬼魅般的影子。掏出钥匙打开厚重的防盗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书籍味道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却没能带来丝毫安全感。

“啪嗒。”

顶灯亮起,惨白的光线瞬间填满小小的客厅。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甩掉湿透的外套和鞋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只想把自己扔进沙发,让意识沉入无梦的黑暗。

然而,就在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沙发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客厅角落那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区域。

脚步,瞬间冻结。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成冰。

冰箱。

那台老旧的、米白色冰箱的门,虚掩着。

一道大约两指宽的黑暗缝隙,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嘴,镶嵌在厨房那片相对明亮的背景里。我记得清清楚楚,早上离开时,我习惯性地用力将冰箱门拉紧,确认它严丝合缝地闭合了。那种确认感,如同一个刻入骨髓的仪式,是独居者对抗城市无边孤独和潜在危险的一道脆弱防线。

而现在,这道防线被无声地撕开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巨大的撞击声在耳膜里轰鸣,几乎盖过了窗外残留的雨滴声。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喉咙发紧,干涩得无法吞咽。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度警觉带来的、近乎窒息的紧张。

我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钉在地板上的石像,全身的感官在极致的恐惧中被强行唤醒、放大。耳朵努力捕捉着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水管里水流的声音?窗外风吹过晾衣架的呜咽?楼下隐约传来的电视声?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冰箱虚掩的门缝里散发出的、更加冰冷的寒气。

是谁?

他还在吗?

无数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狭窄的客厅里急速扫视。玄关柜子上,放着一个沉重的黄铜摆件。我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挪过去,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来一丝微弱的、虚假的镇定。我紧握着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那道黑暗的缝隙靠近。

距离在缩短。冰箱门虚掩的缝隙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我能感觉到那股寒意越来越浓,带着冰箱里特有的、混合着食物和制冷剂的冰冷气味。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终于,我站到了冰箱前。隔着那道缝隙,只能看到里面冷藏室搁架模糊的边缘轮廓。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左手紧握着黄铜摆件,右手猛地伸出,抓住冰箱门的金属拉手——

用力一拉!

“哗啦——”

冰箱门完全敞开了。

惨白的冰箱照明灯瞬间倾泻而出,照亮了内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冷藏室最上层,那个最大的、本该空着的玻璃保鲜盒里——

一只金丝雀。

明黄色的羽毛在灯光下依旧璀璨夺目,像一小团凝固的阳光,与这冰冷的空间形成刺目的反差。它小小的身体被精心摆放着,姿态甚至称得上安详,小小的脑袋微微歪着,细长的喙紧闭,黑豆般的眼睛空洞地反射着冷光。没有泥污,没有水渍,干净得如同刚刚从精美的标本盒里取出。只有颈项处一圈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羽毛凌乱,无声地宣告着它被扼杀的方式。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几乎要再次呕吐出来。凶手来过了。他不仅来过,还把属于他的“名片”,如此嚣张、如此挑衅地放在了我日常存放食物的冰箱里!这不再是犯罪现场,这是我的家!是我最后的安全堡垒!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刺骨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就在我被那只死鸟攫住全部心神时,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冰箱门内侧的置物架。

那里,一个不属于我的、小小的黑色长方体,静静地立在几瓶调味料旁边。

一支录音笔。

纯黑色,磨砂外壳,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像一块冰冷的、不祥的墓碑。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头顶。那只金丝雀带来的冲击尚未平息,这支突兀出现的录音笔,像一个更深的、更黑暗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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