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后悔

手术台的灯光太亮了，白得晃眼。言逸浑身冰冷，身体像灌了铅，动不了。他闻到了消毒水和一种……冰冷的铁锈味。

不对劲。

他用力抬起头，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麻痹感。然后，他看到了陆上锦。

他最爱的Alpha，那个发誓要保护他的人，就站在手术台边，穿着笔挺的西装，表情像个陌生人，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情。陆上锦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金属工具。

恐惧一下子攥紧了言逸的心脏。“锦哥……？”他挣扎着想发出声音，却被喉咙里的堵塞感呛住。

陆上锦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件需要修理的物件。没有回应。接着，言逸感到颈后那块最柔软、最重要的地方——他的腺体所在——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撕扯般的剧痛！

“呃啊——！！！” 那痛不是皮肉疼，像有人生生把他灵魂的一部分硬拽了出去！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最后的画面，是陆上锦摘下手套，和一个被放在托盘里血肉模糊的东西。

五年后的今天，雨下个不停。

言逸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凉水，背影瘦削却笔直。颈后那道狰狞的疤痕藏在家居服领口下，像一道永恒的耻辱烙印。那里空荡荡的，再也不会散发信息素，也感觉不到任何Alpha的存在。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残次品。

每次摸到那里，都会想起那彻骨的疼和冰冷的背叛。更糟的是，那次手术毁了他的身体。现在别说淋雨、降温，就算只是阴天，那里都会传来一阵阵刀割般的幻痛，提醒着他曾经遭受的一切。

楼下的车灯闪了闪，熄灭了。

言逸眉头都没动一下。是陆上锦。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外。“言言……”陆上锦的声音沙哑，带着雨水的湿冷和浓浓的疲惫，“开门好吗？我听说你前天……伤到了腿。”

前两天执行任务，一根钢筋炸飞的碎片擦过大腿外侧，虽然伤口不深，但流了不少血。伤不重，但失血带来的虚弱感，放大了颈后残留的那种被撕裂的空洞感和刺骨的幻痛，差点让他晕过去。

“我带了你以前爱吃的点心……还有医生开的新止痛药，效果说很好……”陆上锦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小心翼翼的，带着绝望的恳求。

“以前爱吃的？”言逸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自从腺体没了，很多东西都变了味。这种迟来的关心，像刀子一样扎人。陆上锦在试图用这些小事，抹掉他心口那道永远好不了的疤吗？

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咔哒”——那是门反锁的清脆声响。

门外瞬间安静了。然后，传来一声压抑到极点的闷响，像是额头重重撞在了门板上。接着是陆上锦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错了……言言……我真的错了……我是个畜生……你打我骂我都行……”

“让我看看你的腿，就一眼！求你……”他声音里的痛苦和卑微几乎要溢出来，“那药……那药能治你身上的疼……你让我进去看看……”

身上的疼？言逸闭了闭眼。

腿上的伤，会结疤，会好。

可心口上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捅的那一刀，颈后那片彻底被剥夺、日夜折磨他的空洞和幻痛……这些，又有什么药能治？

门外的哭声越来越大，是一个强大Alpha的崩溃，像被彻底打垮的野兽。

陆上锦快疯了。每一次听说言逸受伤，无论是任务还是身体不适，都像在他自己的心上狠狠剜了一刀。尤其是他知道，言逸身上很多莫名的疼痛，都来源于他当年的那一刀！那种被信任判了死刑的感觉，近在咫尺却永不能触及言逸的痛苦，比任何惩罚都更折磨人。

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外，却早已被名为“失去言逸”的利刃刺得千疮百孔，灵魂每天都在凌迟。门外那哭声是悔恨，是痛苦，是他自己造的孽，反噬己身。

言逸握着水杯的手指，捏得骨节发白。窗外雨声渐大，淹没了门外的绝望呜咽。

迟来的后悔，比铁还硬，比针还扎人。他疼，陆上锦也疼，但他们之间横着的伤口太深了，深到谁都跨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