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命运轨迹。有些人,自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便被众人的爱意层层包裹,宛如沐浴在春日暖阳之中;而另一些人,从出生伊始,就被冷漠与厌恶的阴霾笼罩,仿佛置身于寒冬凛冽的暗影之下。
我叫江无忧。那时候,我们村子里的风气还很封建,大部分女孩的名字不是“盼弟”就是“招弟”,带着浓浓的旧俗味道。我也生为女孩,却得了一个看似与众不同的名字——江无忧。外人总说我投胎投到了好人家,命好福气好,可只有我自己清楚,这名字背后的真相并非如此简单。父母为我取名“无忧”,并不是真心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那个真正被寄予了“无忧无虑”期望的人,是我的弟弟。
我出生的那一刻,奶奶跪在门口,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菩萨祈祷。然而,当护士将襁褓中的我抱到她面前时,她只是瞥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父亲则以加班为借口匆匆逃离了医院,连一眼都未曾停留。护士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声叹息道:“这女娃,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而母亲,当她得知我是个女孩后,目光也变得冷漠,仿佛我只是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在我五岁那年,弟弟的诞生让整个家都洋溢着喜悦。奶奶脸上的皱纹因笑容而舒展,爸爸的嗓音也比平日响亮了几分,我自然也被这份欢欣感染了。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有了弟弟分担家人的关注,自己或许终于能够从繁琐的家务中解脱出来,轻松一些。爸爸妈妈为他取名“江耀祖”,寓意着他将为江家光宗耀祖,这个名字仿佛自带光芒,照亮了每个人的心。然而,现实却与我的期待背道而驰。自从弟弟出生后,非但没有减轻我的负担,反倒让我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从前只需独自完成的家务,如今变成了既要照顾弟弟又要处理杂事的双重考验。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忙碌的场景,心底泛起一丝酸涩,同时也隐约明白,这份责任似乎早已悄然压在了我的肩膀上,再也卸不下来了。
在我六岁那年的某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饭桌上,弟弟终于开口说话了。奶奶满心欢喜,为他宰杀了两只鸡补养身体。然而,当那一盘香气四溢的鸡肉被端上桌时,每次我想伸手去夹,奶奶却总是不动声色地将它推向弟弟那边。我委屈地望向父母,渴望能从他们眼中找到一丝公平,可他们的沉默让我彻底明白——他们默许了这一切。而就在此刻,弟弟咯咯笑着,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这鸡肉就算扔掉,也不会给你这个贱蹄子吃!”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刺我的内心。更令人心寒的是,爸爸妈妈竟也没有阻止他的恶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默认了他的言行。多年压抑的委屈,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如雷霆般炸裂:“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你们就可以这样对我?重男轻女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的怒吼打破了屋内的平静,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复杂而震惊。毕竟,这些年来,我一直顺从、隐忍,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声音。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奶奶,她脸色阴沉,指着我说道:“你这个贱丫头,竟然敢吓到我心肝宝贝的孙子!”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却再也无法激起我的畏惧与退缩。
于是,那晚我迎来了“混合双打”的惩罚——先是男女混合双打,随后升级为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全家总动员”。即便如此,我心中依旧不服软,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肯认输。母亲似乎看穿了我的执拗,提议将我锁进东屋的小房子里反省。这一建议很快得到了全家人的附和。寒冷的夜晚,我蜷缩在东屋那狭小的空间里,瑟瑟发抖。夜风从破旧的窗缝钻进来,像无形的手指刮过皮肤,但我真正害怕的却不是这份刺骨的寒意,而是无尽的饥饿感。肚子咕噜咕噜地抗议着,声音大得仿佛连墙壁都能听见,可回应我的只有更深沉的寂静。第二天清晨,母亲推开东屋的门来看我。那一刻,我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她或许会流露出些许母爱。然而,她的到来仅仅是为了命令我去小溪边替全家人洗衣服。尽管内心愤懑难平,我却不得不乖乖服从。冰冷的溪水浸透了我的双手,每一下搓揉都仿佛是在惩罚自己微不足道的希望。终于洗完了衣物,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时,心里暗自期待他们会留一口热饭给我。可惜,这只是奢望罢了。走进屋内,餐桌上早已空空如也,他们显然已经享用完毕。我麻木地收拾起残羹剩菜,熟练地端起碗筷走向厨房,准备清洗这些属于别人的满足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