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的碎片

2025年5月7日，晚上八点。

莫淼站在青石巷37号门前。

这是一栋老式的两层小楼，墙皮剥落，爬山虎疯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门牌号锈迹斑斑，但还能辨认出数字。这里曾经是樱良和祖母住过的地方，也是她童年记忆的起点。

大熊说，樱良的大伯一家早就搬走了，这房子一直空着。但莫淼还是想来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被遗忘的线索。

他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借着手机的光，他看到满地的灰尘和蛛网。家具都搬空了，只剩下墙上还挂着几幅褪色的照片。

莫淼走近细看。都是些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但有一张保存得相对完好——一对年轻夫妇的合影，男的英俊，女的温婉，两人都笑得很幸福。

他用手机拍下这张照片，放大细看。突然，他的手僵住了。

照片上的男人，和他长得惊人地相似。

不是那种泛泛的相似，而是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脸型，甚至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辙。如果不是照片明显的年代感，他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照片。

"这是...樱良的父亲？"

莫淼的脑子一片混乱。为什么樱良的父亲会和他长得这么像？这是巧合吗？还是...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个陌生号码。

"喂？"

"莫淼？"电话那头传来季晨风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莫淼犹豫了一下，"在樱良以前住的地方。"

季晨风沉默了几秒："看到那张照片了？"

莫淼心跳加速："您知道？"

"有些真相，比你想的更复杂。"老人的声音很疲惫，"明天来找我，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过那里。"

"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想让真相被发现。"季晨风说，"小心点，莫淼。十八年前的事，水很深。"

电话挂断了，留下莫淼站在黑暗中。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离开老宅后，他直接去了大熊的店。此时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大熊和猴子都回家了。

莫淼打开暗房的灯，开始冲洗季晨风给他的那卷胶片——樱良最后拍摄的。

红色的安全灯下，他小心翼翼地操作着。这卷胶片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

显影，停显，定影，水洗。

当底片终于冲洗出来时，莫淼的手在颤抖。他举起底片对着灯光，一张张查看。

前面的照片都很正常——天台的夕阳，教室的窗户，梧桐树的新叶。都是樱良喜欢拍的日常景物。

但从第20张开始，画风突变。

不再是风景，而是人。

莫淼认出了其中几个——都是沈妍的跟班。她们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密谈，或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角度都很隐蔽，显然是偷拍。

第30张，画面更加诡异。

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正在和李晓晓说话。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个体型...

第35张，最后一张。

莫淼的呼吸停止了。

这是一张夜景照片，下着雨，画面很模糊。但能看出是在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就是樱良出事的地方。

照片的时间戳显示：2007年6月15日，下午5点43分。

出事前4分钟。

而画面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路边，像是在等待什么。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个身形，那个站姿...

莫淼放大照片，仔细辨认。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细节——那人手腕上戴着一块表，表带上有个独特的装饰。

他见过这个装饰。

在沈妍的手腕上。

"原来如此。"莫淼喃喃自语。

樱良不是去看比赛路上出的事。她是在跟踪什么人，或者说，在收集什么证据。而她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很可能记录了凶手的身影。

可是，如果沈妍真的和这件事有关，她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

莫淼想起猴子说过的话——肇事司机的弟弟是道上混的。

拼图开始成形。沈妍，她的跟班，社会人员，还有那个"碰巧"出现在事故现场的司机。

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莫淼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大熊。

"淼哥，你还在店里吗？"大熊的声音很急，"刚才有人来找你！"

"谁？"

"不认识，一个女的，四十多岁。她说她是李明的妻子。"

李明，肇事司机。

"她说什么了？"

"她说..."大熊的声音压低了，"她知道当年的真相，但需要你保证，不会伤害她女儿。"

莫淼握紧手机："她在哪？"

"在江边的老码头，她说只等到晚上十点。"

莫淼看了眼时间，九点十五分。

他快速收拾好照片，锁上暗房。临走前，他把那张关键的照片——路口的模糊身影——小心地放进钱包里。

夜色深沉，江风很大。

老码头已经废弃多年，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莫淼远远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影，正站在江边的护栏旁。

"李太太？"他走近。

女人转过身。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很久。

"你就是莫淼？"她打量着他，"果然和照片上一样。"

"什么照片？"

李太太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我丈夫的遗物里，有你的照片。还有...那个女孩的。"

莫淼接过信封，里面有几张照片。都是偷拍的，有他打篮球的，有他和樱良在一起的，还有...

还有一张樱良的单人照，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叉。

"这是..."

"那些人给我丈夫的。"李太太的声音在颤抖，"他们说，只要...只要撞死这个女孩，就给十万块钱。"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真相时，莫淼还是感到天旋地转。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李太太摇头，"我丈夫一开始不同意，但他们威胁说，如果不做，就让我女儿......"

她哽咽了："我女儿当时才上高一，他们说会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我丈夫没办法，才......"

"那他自己也死了。"

"那是计划的一部分。"李太太苦笑，"死人不会说话。他们答应事后会照顾我们母女，确实也给了钱，还安排我们搬家。"

"'他们'是谁？"

李太太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出一个名字：

"沈家。"

虽然已经猜到，但亲耳听到确认时，莫淼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不只是沈妍。"李太太继续说，"是她母亲。那个女人...比女儿更可怕。"

沈妍的母亲，S市有名的女强人，丈夫做生意，她搞政治，在市里很有能量。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莫淼问。

"因为我快死了。"李太太平静地说，"肺癌晚期。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

她看着滔滔江水："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噩梦中度过。那个女孩的脸总是出现在我梦里。她那么年轻，那么无辜......"

"证据呢？"

"都销毁了。"李太太摇头，"他们做得很干净。唯一的证据就是这些照片，但这证明不了什么。"

莫淼握紧拳头。十八年了，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却已经无法改变什么。

"我女儿不知道这些。"李太太恳求地看着他，"她是无辜的。求你，不要牵连她。"

莫淼深吸一口气："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李太太如释重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还有一件事。那天下午，你女朋友不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

"我丈夫说，撞到她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男孩，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但那个人跑了。"

莫淼的心脏狂跳："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李太太摇头，"我丈夫没看清脸。"

说完，她消失在夜色中。

莫淼一个人站在江边，任由江风吹乱头发。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残酷。樱良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且事发时，还有一个目击者。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站出来？这十八年他在哪里？

莫淼拿出钱包里的照片——樱良拍的最后一张。模糊的雨夜，模糊的身影，模糊的真相。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

樱良知道有人要害她。

所以她才会拍下这些照片，才会把胶卷交给季老师保管。她在收集证据，想要自保。

可是她低估了对手的狠毒。

"樱良..."莫淼看着夜空，"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猴子的号码。

"喂？淼哥，这么晚..."

"明天一早来店里。"莫淼说，"我找到真相了。"

"什么真相？"

莫淼看着手中的照片，一字一顿地说：

"樱良是被谋杀的。"

江风呼啸，浪涛拍岸。

十八年前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像江底的淤泥，黑暗而腥臭。

但莫淼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